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【书本网】整理。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  《代嫁少主》信渡。   薛明依是天一教的少主,天一教在江湖上亦正亦邪。   只因她不靠谱的大师兄与苏大小姐私定终身,迫使倒霉的她被迷晕了代替苏小姐嫁给了杭州江家的三公子。   可是杭州城人人都知,江三公子,是个傻子啊!   江家二夫人:快点暗中把那个傻子弄死!   江若寒星星眼:娘子,娘子,你真好。   薛明依看着眼前俊美的傻子,一拍桌案,:他们敢动我的人,是向天借胆了?   左护法:少主,要不要我去杀了那个老妖婆?   右护法:可是老教主的遗愿是让我们洗白啊!   江若寒纯真道:“不如让她生不如死吧?”   一个心如明镜的腹黑漂亮傻子和一个天赋点在武功与智商上,情商欠费的少女++恋爱打小人夺家产的故事。   男女主互宠+古代架空。+切勿较真~女主武力值max杀人越货一把好手少许宅斗,穿插江湖恩怨,大部分一路通关,小部分磕磕碰碰。+不离不弃。   男主对内撒娇卖萌粘人   谢谢萌星星的封面,么么哒  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第1章 第 1 章   薛明依醒来时,外头吹锣打鼓,喜气洋洋,好不热闹。   她身下晃晃荡荡,脖颈后隐隐酸痛,全身上下最不舒服的便是她的脑袋。   昏昏沉沉,头疼欲裂。   她中招了。   而且她能肯定是与她青梅竹马,感情好到能穿一条开裆裤的大师兄薛青衣做的。   薛明依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,好你个薛青衣,重色轻友。此仇不报,我就不叫混世魔王薛明依!   时间回溯到三天前。   苏州苏府后花园   一位肤如凝脂,杏眼桃腮的秀美少女双眸含泪,痴痴得望着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。   “冉冉!”   “青衣!”   “冉冉!”   “青衣!”   薛明依正巧翻墙进来,轻轻得跃下苏府高墙,见此情景,疑惑道:“师兄,冉冉妹子,你们这是唱哪一出?”   苏冉冉拿着绣帕轻按眼角,凄婉哀声道:“唱那梁山伯与祝英台今生无缘,化为彩蝶双、飞翼。”   薛青衣按着大理石桌,沉声叹道:“叹那董永与七仙女横隔星汉,遥遥相对无期别。”   薛明依问:“是谁要棒打鸳鸯?难道是苏伯母不同意么。实在不行,你带着冉冉妹子私奔吧。”   闻言薛青衣立刻收了原本愁眉苦脸的神情,意味深长得打量薛明依,道:“这可是你说的…”   薛明依微微颔首,“再不济,天一教养两个废人总养得起的。”   薛青衣:……苏冉冉:……   正在这时,一脸愁容的苏府当家主母苏卓莲也走了进来,见到他们三人,也不诧异,只温声唤道:“青衣,冉冉。明依也来啦,正好,来吃饯别饭吧。”   薛明依大老远得从天一教赶到苏州,腹中早就空空如也,一听有饭吃立马跟在苏卓莲身后,与她一同进了膳厅。   今日的菜色十分丰富,摆了满满一桌,仿佛是最后一餐。   薛明依顾自坐下,拿起筷子大快朵颐,也不计较什么礼数。   薛明依是天一教的少主,天一教是江湖上传说中的门派,亦正亦邪,教主之位自从她的父亲去世后便一直悬空,只因老教主临终时也没说由谁继承他的衣钵。   薛明依与薛青衣自幼一起长大,情同兄妹,两人对教主之位也没有多大兴趣,因此现在天一教由两人共同管理着。   而薛明依的母亲与苏卓莲是亲姐妹,薛明依与薛青衣自幼丧母,因此苏卓莲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儿女一般看待。   薛明依再怎么迟钝,也发现饭桌上除她一人之外再无人动筷,只能放下筷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苏伯母,有甚么事您直说,我能帮的上的,一定全力以赴。”   苏卓莲幽幽地叹一口气,道:“这件事说来话长,我便长话短说了。其实,冉冉与杭州的江家三公子指腹为婚,明日,江家的迎娶轿子就要到门口了!”   薛明依蹙起了眉头,依旧认真听着。   苏卓莲继续道:“江家老爷子与你过世的苏伯伯是结拜兄弟,为人正直不阿,义薄云天,他几个儿女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,可是他的这个三儿子,是…是…。”   “是什么?”   “是个傻子!”   过了半晌,只听得“啪”得一声。   饭桌抖了抖三抖。   薛明依重重一拍桌案,怒道:“太过分了!”   薛青衣连连点头,“师妹你说的是,那个江三公子真是太过分了!”   薛明依怒道:“我是说你!”   薛青衣一指自己,吃惊道:“我?”   薛明依道:“你明知冉冉妹子有婚约,你还招惹她,不是你过分?”   “苏伯母你也是,那个傻子他懂什么?这些不都是你们定下的么?”   苏卓莲与薛青衣被薛明依这一通话说得哑口无言,皆受了教般虚心听着,不敢有所违抗。   只听薛明依继续道:“江家的当家也不是甚么好人,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傻子还去祸害别人家的大姑娘!”   薛青衣道:“那么师妹,依你高见,此事应当如何呢?”   “既然他儿子是个傻子,你们为何不退了这门亲事?”   苏卓莲拿着绣帕按了按额角,道:“你苏伯伯临终前交代,一定得完成这门亲事!”   薛明依拿了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道:“那你们还是私奔吧。”   薛青衣重重地点头,目光灼灼道:“师妹,我也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,委屈你了。”   苏冉冉含着热泪,“明依姐姐,冉冉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来报答你!”   苏卓莲叹一口气,“哎,手心手背都是肉,叫我以后,怎么有脸下去见我姐姐…”   薛明依正欲抬头细问,突然腹中一痛,眼前一黑,“碰”得一声,她雪白的额头磕在了饭桌上,不省人事。   薛青衣走到薛明依身边,小声得唤了几句“师妹,师妹?”   见薛明依未应答,抬起掌来,叹了一句,“师妹,你也别怪我,你武艺高强,我怕这点迷药晕不住你,只能再劈你一刀了!”   话音一落,他重重得一掌拍在薛明依脖颈后的一处大穴上。   于此同时,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凑到薛青衣身旁,沉声道:“这迷药的剂量都能晕倒一头大象,少主晕个七日没问题哒!”   薛青衣温言安慰道:“岳母,您也别担心,凭师妹的身手,江家出动全部的家仆也拦不住她!只要众人都亲眼见着新娘上了花轿,中途新娘失踪,也怨不得苏府。”   薛青衣对身侧两人沉声道:“薛青,薛白,你们好好照顾少主,若是她有了闪失,提头来见!”   “是!”   左右护法抱拳应声。   天还未亮,江家的迎娶队伍便浩浩荡荡得到达了苏府门口。   薛青一身丫鬟打扮,扶着昏迷的薛明依上了花轿。   薛白高估了迷药的效果,低估了薛明依百毒不侵的体质,原本计划好天一教众扮成劫匪七日后再来劫人,却不知薛明依提前清醒。   薛白战战兢兢地立在薛明依面前。   薛明依揉了揉眉心,轻声道:“薛白,现在天一教由我师兄当家作主了么。”   薛白头摇得如拨浪鼓,“不是的,少主你听我解释!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闭嘴。”   薛白闻言立马闭上嘴,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。   此时正是赶路的间隙,薛明依穿着大红嫁衣,戴着凤冠,坐在一处阴凉地的岩石上。   正午的日头仍旧毒辣,薛青拿了一个水囊递给薛明依,木着脸道:“少主,喝水。”   薛明依不疑有他,取了水囊,拔下木塞,咕咚咕咚得仰头灌下。   咚——   水囊落在地上,清水洒将一地。   薛白咽了咽口水,“你又给少主下迷药了?”   薛青依旧木着脸,不答他话,弯腰一把扛起昏迷的薛明依,刚把她塞入花轿,蓦地神色一凛,拧起柳眉,怒视远方。   “有敌!”   若是她方才未看错,不远处埋伏着许多雪衣教的探子。   雪衣教与天一教的恩怨纠葛要从上一代说起,暂且不表,总而言之,两派水火不容,不知是谁走漏风声,将雪衣教的探子引到此处。   眼下薛明依昏迷不醒,只有将雪衣教的探子悉数斩杀,才能确保薛明依的安全。   “薛白,走!”   薛青靠近薛白,提着后者的领子,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山野一隅。   喜娘瞅了眼天色,慢腾腾地站起来,不停地挥舞绣帕,催道:“好啦好啦,都起来吧!别耽搁时辰,走!”   众人闻言都回了花桥周围,慢悠悠地抬起花轿。   有几个跟在队伍后头的江家家仆悄悄说起闲话。   “我瞧那苏小姐,似乎是又睡过去了…”   “哪个姑娘听到自己嫁个傻子不是寻死觅活呢,定是家里人灌了蒙汗药,哄骗她上的花桥!”   “也不知那苏家主母图得什么?这三少爷虽然模样生得极好,却是个痴呆儿,日后江家也是由大少爷说了算,这女儿嫁过来,比起寻常大富人家做个妾都不受待见呢!”   “可怜这苏小姐年纪轻轻守活寡,我听说,这苏家小姐,可是苏州城一等一的绝世美女,琴棋书画,样样精通。”   “后头说什么呢,吵吵嚷嚷的,还不快赶路!”   喜娘回首呵斥一句,成功让后头噤了声。   薛白与薛青这一去,便错过了与天一教众接头,错过了劫下薛明依的时机。   等薛明依再次醒来之时,已经到了江家门口。   “小姐,下轿了。”   小莲是苏冉冉的贴身丫鬟,她并不知晓薛明依代嫁之事,只以为苏冉冉不能辜负苏卓莲一番养育恩情,挥泪斩情丝,也多次为苏冉冉不能托付良人暗自垂泪。   薛明依认得小莲的声音,松了松自己的筋骨,掀开红盖头,顺着花桥的窗缝往外看去,偌大恢弘的府邸,规模约是两个苏府大小,烫金的两个大字立在门口的匾额上,“江府。”   门口立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威猛石狮子,一看就造价不菲。 第2章 第 2 章   “小姐?”   花桥外等着的小莲又出声唤了一句。   事已至此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   薛明依放下盖头,搭着小莲的手,弯腰出了花桥。   当薛明依的手碰上小莲的刹那间,后者轻呼一声,用只有她们听得到的声音惊异道:“你不是小姐,你是薛姑娘!”   薛明依微微颔首。   薛明依长年握剑,是以指腹上有一层淡淡的薄茧,并且,薛明依的肤色较苏冉冉再白三分。   小莲压低声音急声道:“薛姑娘,怎么会是您?您快走吧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   薛明依轻轻地拍拍小莲的手安抚她。   如果说之前她还能正大光明地离开这顶轿子,现在却已不行。花桥已经到了江家门口,若是新娘子临阵脱逃,苏府丢不起这个脸,也惹不起这个祸。   杭州江家以布庄起家,主营丝绸业,官商合作,富贾一方。   无论是钱还是权,都不是苏府可以比拟的。   薛明依又想到她自幼丧母,是喝着苏卓莲的奶水长大,养育之恩大于天,她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,不过是替妹妹代嫁,这也没甚么。   江家的大总管江亭走了过来,对着一旁的家仆喝道:“还愣在那干什么?快去请三少奶奶进来!”   小莲稳了稳心神,冷声道:“一路舟车劳顿,小姐千金之躯受不得累,烦请带路!”   江亭笑道:“吉时已到,三少奶奶先进去拜堂吧!”   小莲闻言脸色一白,薛明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,点了点头,示意她往前带路。   薛明依披着大红的盖头,视线虽然被挡住,但对周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。   她平日练功,便是在天一教的密室里蒙着眼睛,闪躲四处袭来的暗器。是以她能听清角落宾客对她的奚落。   江三少爷成亲,江府宴请的宾客约莫只有十几人。   小莲搀扶着薛明依走到大堂内,迎面走来一个眉眼含笑,容貌英俊的高大青年,他的声音十分醇厚,只听他温声道:“弟妹,辛苦你了。奈何父亲十分看重良辰吉时,待拜完堂后,我便差人送你下去休息。”   这人应就是江家大少爷,江祈,也是下任江家家主。   薛明依轻轻点了点头。   这时她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。   “瞧,傻子出来了。”   “啧,白瞎了那一张脸。”   “不知这新娘子长什么样,若是个歪瓜裂枣,倒与傻子是绝配!”   “哈哈哈哈。”   小莲搀着薛明依走到江家父母面前,只听一道磁性的声音传来,但是言语有些幼稚。   “我们这是要做甚么啊。”   江祈温声道:“我们在玩游戏。寒儿乖,等会那个姐姐做什么,你就跟着她做什么。”   “这个姐姐怎么没有脸啊,好可怕,我不要和她做游戏,我不要和她玩,哇——”   江若寒忽然大哭起来,堂下顿时议论纷纷。   江老爷子的身体似乎不好,时不时地咳嗽着,见此情景,气得一口气上不来,指着江若寒,“你…咳咳…咳咳。”   “老爷,别气坏了身子,寒儿不懂,你和他计较什么。”   这柔和温婉的声音应是江家主母杜氏发出的。   江若寒依旧大哭大闹着,说什么也不肯拜堂成亲,耳边的嘲笑声越来越放肆,薛明依清声道:“哭甚么。”   这一句不大不小的声音,恰好能让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  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,犹如黄莺出谷,说不出的舒爽动听,却又好似带着无形的威压,震慑众人。   江若寒抽抽噎噎道:“你没脸,好可怕,我不要和你玩。”   薛明依伸手揭下红盖头,道:“有脸的,只是这块布遮住了。”   她这一举动实在是惊世骇俗,哪有新娘子自己将红盖头揭下的?但众人又被她的模样惊了一惊。   只见她星眸月貌,恰似明珠,秀美照人。她就静静地立在那,让人不觉得突兀粗莽,只觉得赏心悦目。   洁若冰,冷若雪。   薛明依走到江若寒面前,用手上的红盖头擦了他的脸,冷冷地道:“别哭了,这么好看的脸,哭坏了太可惜。”   江若寒生得十分俊美,就连薛青衣的结义兄弟,江湖十大美男排行第一的明月公子,也及不上他七分。   身如玉树,颜若朝华。   如果这张脸的主人神情不是那么幼稚。   江若寒依旧憋着嘴,将脸扭到一旁不让薛明依擦泪。   薛明依也不恼,将红盖头往自己头上一盖,伸手牵了江若寒,清冷道:“开始吧。”   杜氏对着司仪使了一个眼色,司仪才反应过来,高声呼道:“一拜天地!”   薛明依拉着江若寒转了身,对着大门,躬身一拜。   “二拜高堂!”   她依旧牵着江若寒的手,转了身,跪下来,对着江氏父母叩首。   “夫妻对拜!”   “送入洞房!”   江祈走了过来,温声道:“弟妹,我送你们进去。”   薛明依不动声色地错开江祈的手,清声道:“不劳烦哥哥了,小莲会送我进去。”   小莲会意,应了一声,走到薛明依身边搀着她,往后院走去。   薛明依始终牵着江若寒的手,未曾放开。   在引路家仆的带领下,小莲搀着薛明依走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,推门而入,卧室虽然很大,但是陈设简朴,比起苏冉冉的闺房都差了几分。   薛明依松开江若寒的手,将自己的红盖头扯下来,放到桌上,打量一番,也没多说什么,她不知饿了多少天,方才那几句话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,径自坐到桌前,拿起筷子扫荡起来。   她虽也时常为了武功精进而进行辟谷,可不吃不喝许久,铁打的身子都快散架。   薛明依夹了一口咕咾肉,含糊道:“你不吃么?”  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剩饭,对着江若寒正色道:“我饿坏了……你饿不饿?”   江若寒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。   不,或许不能称为女人,只能叫做少女,约莫十七、八的年纪,冰肌玉骨,清秀绝尘。   这就是苏大小姐,传言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?   可方才见大哥与她如此亲近,看上去也不像神智不清醒或者体有残缺的,怎会答应嫁到江府,嫁给他这个傻子?   饶是江若寒七窍玲珑般的心思,也琢磨不透眼前这个看似天真单纯的少女心里究竟藏着些什么。   薛明依没有多想什么。   她只想填饱肚子,随后打坐练功,最好能舞个剑。   她方才踏进这间院落,发现此地远离中庭,应是江府最幽静偏僻的院落,正适合她每日练剑,只是屋顶上藏着几只老鼠,惹人厌烦。   这几只老鼠是谁派来的?   对江若寒有害的,还是保护江若寒的?   薛明依不自觉得咬着筷子,细细地思索起来,她想得很简单也很干脆,无论如何,她今日与江若寒拜堂成亲了,她死后也是入江家宗祠,与江若寒葬在一处的,那么江若寒就是她的人了。   而薛家人,最为护短!   江若寒看着薛明依轻轻啃咬筷子的小动作,喉头一紧。   该死的!这个苏家小姐真的是大家闺秀么,怎么尽做一些勾引人的模样!   薛明依想通之后,便放下了筷子,对小莲道:“小莲,你先下去吧。”   小莲迟疑了会,看了一眼江若寒,“小姐…”   薛明依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年纪,见她支支吾吾的模样,轻笑了声,她不经常笑,这一笑却仿佛芙蓉花开的刹那,清雅绝伦。   小莲与江若寒都看得怔住了。   “你怕什么,他还是个孩子,能把我怎么样?”   薛明依看向江若寒,问道:“你多大了?”   江若寒仍记得自己现下的处境,掰着指头,“一,二,三,四…。”最后烦躁地跺了跺脚,“不知道,不知道,不知道!”   薛明依站起身走到他身边,将他揽入怀里,轻轻拍了拍他的背,安抚道:“不知道就不知道了,别数了。”   因为长年习武的缘故,薛明依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挑,但也只到江若寒的下巴处,她轻轻地拍了拍江若寒的背便放开他,道:“小莲,你下去歇着吧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小莲应声,恭敬地退了下去。   江若寒的心跳乱了一拍。   而始作俑者负手立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  薛明依转了头,见江若寒看她,问:“你不困么?你先睡吧。还是…你睡不着?”   江若寒只能赌气道:“我睡不着!我要听故事,故事!”   薛明依微蹙了眉,“我不会讲故事,薛白倒是会,但是他不知道去哪了。”   薛青与薛白是天一教的左右护法,同样也是她的左膀右臂,他们不在她身边只有一个理由,有人困住了他们。   不过这两人身怀绝技,脱困只是时间问题,薛明依倒也不担心他们,眼下有个更难缠的人。   她从腰间摸出一管碧绿的竹笛,试着问道:“我吹笛子给你听可以么?”   她说着也不容江若寒拒绝,径自将竹笛放到唇边,低低地吹奏起来。   悠扬婉转的乐音从小巧的竹笛内飘了出来,越飘越远,飘向街道,飘向山野,飘向渺无人烟的仙境。   江若寒仿佛身处一片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,流水潺潺,鸟语花香,让他觉得温暖,不愿再次醒来。 第3章 第 3 章   薛明依放下笛子之后,江若寒已经靠着桌子睡着了,他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喜服,一看就是匆匆赶制的。   薛明依走到桌边,弯腰抱起江若寒,将他轻轻地放在床上,扯过被子替他盖好。   做完这些,她又走到烛台边,吹灭蜡烛。  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。   薛明依负着手听得屋顶上的老鼠走远了,玉手一扬,从袖中飞出一根软绳系上了一旁的柱子,待得另一边也系好,她足下一点,轻飘飘得落到了软绳上,枕着软绳,闭目养神。   江若寒睁开了眼。   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苏大小姐究竟想干什么,甚至,他在怀疑,眼前这个身怀武艺的少女究竟是不是苏冉冉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   兀得一道声起,江若寒吓得差点掉到地上。   薛明依起身,坐在软绳上,奇怪地问道:“还是睡不着吗?”   江若寒嗫喏道:“我怕。”   薛明依奇怪道:“你怕什么,我不吃人肉。”   江若寒扁着嘴,委屈道;“晚上会有怪人进来打我,我好怕。你陪我一起睡吧。”   薛明依蹙了眉,江若寒所说的怪人,很有可能是方才屋顶上藏着的几只老鼠。   薛明依不傻,天一教虽然沉了多年,但是教中勾心斗角之事不少,只皆被她与薛青衣摆平了。   她知大富人家多是非,尤其像江氏这种豪门世家,只是不知竟然还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地为难一个傻子。   薛明依道:“你放心睡吧,有我在这,那些怪人不会再来了。”   江若寒心下有些失落,此时床沿陷了进去,薛明依将手伸进被褥里面,握住了江若寒的手,道:“我不习惯睡床,你睡吧,我守着你。”  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牵自己的手。   从小到大,除了已过世的娘亲之外,没有人主动牵过他的手。   江若寒知道他不该问,但他还是问了,“为何你不习惯睡床?”   薛明依道:“小时候爹逼着我练武,我偷懒不肯练,他便不让我睡觉,要睡也只能睡在绳子上,久而久之,便不习惯再睡床了。”   江若寒问道:“你为什么要练武?”   “为了自保。”   薛明依想了会,继续道:“我和你说个秘密,但是你答应我,不能告诉别人,连你的父母与兄长都不能告诉,你答应吗?”   江若寒这时也再睡不着,索性钻出被窝,坐在薛明依身边,目光赤城地望着她,伸出另一只没有交握的手,翘起小拇指道:“我们拉钩。”   薛明依伸出小拇指拉上他的手指,轻声道:“拉钩上吊不许变,谁毁诺言谁是小狗。”   江若寒将大拇指印在薛明依的大拇指上。   薛明依放下手,稍整脉络,缓缓开口道:“其实我不是你原先的妻子。我叫薛明依。”   江若寒心头狂跳,脑中又转了起来,薛明依?似乎并未听过这一号的人物。   “我生活的地方,不像这里的人口蜜腹剑,那里大家都是动真刀真枪,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,因此爹要我练武自保。”   “冉冉妹子与师兄两小无猜,情投意合,他们无法,便将我代嫁过来。你放心,我们已经拜了天地,以后我会保护你,不会让人再欺负你。”   “很晚了,快睡吧。”   薛明依说着便要抽手,云若寒突然凑过去飞快得在她颊边落下一吻,小心翼翼道:“以后,我可以喊你娘子吗?”   薛明依愣怔半晌,轻声道:“可以。”   云若寒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,黑灯瞎火,他仗着薛明依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,又伸出手抱住了薛明依,凑近她雪白的劲间,低声喃喃道:“娘子,你真好。”  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,带着淡淡的沙哑,薛明依不知为何白皙的脸颊上飞上两抹彩霞,她拍了拍他的手,轻声道:“睡吧。”   云若寒又蹭了蹭薛明依的脸颊,撒娇道:“娘子,你陪我一起睡吧,睡着睡着就习惯了,真的。”   “我经常被那些怪人打,他们打着打着,我也就不疼了。”   薛明依没有一刻这么想杀人。   她已经许久没有嗜血的冲动,自天一教逐渐淡出众人视线后,她便金盆洗手,再也没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。   但是这里是江府,不是江湖。   她不能冲动,为了云若寒,为了苏冉冉,也为了她自己。   薛明依拍了拍云若寒的手,示意他放开,道:“好,我陪你。”   她说着掀开被褥,合衣躺了进去。   云若寒躺在她身边,发现她的身子还僵硬着,凑过去温声道:“娘子,你就把它想成是绳子。”   薛明依微蹙了眉道:“绳子没有这么硬。”   云若寒呼吸急促了起来。   该死!她为什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得讲一些淫词艳语。   薛明依道:“你快睡吧,再不睡我点你睡穴了。”   云若寒立马闭上眼睛。   薛明依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,想了会,还是握住了他的手,听着耳边传来规律的呼吸声,她也不知不觉陷入梦乡。   卯时鸡啼。   薛明依已经睁眼醒了过来,她松开握着云若寒的手,轻手轻脚下床,穿好鞋袜,走到衣橱边,褪下身上的喜服,换上她平日里穿着的芙蓉月白衫。   云若寒津津有味得看着,帘子遮去了大半春光,反倒多了一种若隐若现的诱惑。   薛明依换好衣服出来,正对上云若寒的视线,后者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她,嘟着嘴道:“我也要穿衣服,这衣服好重。”   薛明依转身拿出一套蓝白的绸衫,微微蹙了眉。   江家丝绸薄如蝉翼,精美绝伦,手上这套衣服虽然成色不错,但是质感一摸就不是什么上等货色。   她心念一转,便知有人克扣云若寒的银钱,缩减他的衣食。   薛明依又在衣柜里挑挑拣拣,择一件舒适的素净袍子,拿过去递给云若寒。   云若寒却不接过,委屈道:“我不会…”   薛明依明白过来他指得是不会穿。   “你过来,我帮你穿。”   她随后便坐到床边,脱下云若寒的喜服,替他穿衣裳。   正在这时,传来敲门声。   “小姐,三少爷,你们起了吗?该去给老爷、夫人上茶了。”   “起了,你进来吧。”   苏家怕东窗事发,因此陪嫁丫鬟只有小莲与薛青,眼下薛青不知所踪,事无巨细,都交由小莲一手打理。   薛明依打开房门,小莲已经端了铜盆,身后跟着两个江家的婢女。   薛明依真诚道:“小莲,你真好。回去我让师兄给你安排个好人家,薛白就不错。”   小莲真诚道:“不用了小姐,真的!你把薛白留给薛青吧!”   薛明依让开房门,她并不习惯有人服侍,因此自己去了一旁洗漱梳妆,却听到   咣啷——   “好痛,你走开!”   江若寒一手打翻江家婢女手上的铜盆,躺在床上打起滚来。   薛明依放下木梳,走到里头拿过小莲手上的干布巾,沾了水道:“我来吧。”   两个婢女忙道:“三少奶奶使不得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有什么使不得的,我伺候自己的夫君还要和你们报备么。”   两个婢女脸色一变,不知薛明依这话是什么意思,只听薛明依又道:“你们下去吧,我不喜欢人多,以后这个院子只要小莲一个人就够了。”   其中一个名唤绿音的女婢道:“三少奶奶,这事奴婢做不了主。”   后院的事向来由杜氏掌管,薛明依略一点头,蹙起眉道:“你们怎么还不下去?”   小莲拧起眉叉腰怒道:“你们没听到三少奶奶的话么!在这杵着等着三少奶奶抬一鼎八抬大轿来载你们下去吗?”   两个婢女唯唯诺诺得下去了。   薛明依已经替江若寒洗好了脸,轻声问道:“她们弄疼你哪里了?”   江若寒扁着嘴把袖子撸了起来,雪白的手臂上露出红红的一片。   小莲骂道:“这帮狗仗人势的贱蹄子!”   薛明依将手放在江若寒被弄红的手臂处,轻轻捏着,随口问道:“小莲,冉冉妹子的嫁妆在哪?”   小莲拧起眉道:“被收进内务库房里头了!他们非说什么三少爷不懂这些,替我们保管,哪有这样的理?”   薛明依闻言也只点头不语。   小莲向来猜不透这位与自家小姐一起长大,情同姐妹的薛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。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,道:“小姐,该去上茶了。”   薛明依蹲到江若寒脚边,头也不抬道:“我帮你穿一遍,明日自己穿,知道吗。”   江若寒点点头,乖巧道:“知道了,娘子。”   小莲咋舌。 第4章 第 4 章   薛明依牵着江若寒的手跟在小莲身后,昨夜小莲已大致将整个江府的位置摸清。   快接近大厅时,小莲自发退到两人身后。   他们一踏进大厅,众人探究的、看好戏的…各种复杂目光投了过来。   一花枝招展的妇人掩嘴笑道:“这冉冉和我们老三的感情可真好,从拜堂之时便一直牵着手,到现在也不曾放开呢。”   江若寒闻言向那位妇人扮了一个鬼脸,“略略略。”   “就你话多。”   江老爷子的身体似乎好了些,只面色依旧蜡黄,他瞥了一眼那位妇人,又目光灼灼得看着薛明依。   这时江亭也端着茶走了上来。   薛明依松开江若寒的手,跪在江老爷子面前,取过茶杯递给江老爷子,道:“爹,喝茶。”   江老爷子接过茶杯,喝了一口茶,道:“哎,拿着。”   他将一个红包递给薛明依。   薛明依伸手接过,站起来拿给身后的小莲,又跪到杜氏面前,道:“娘,喝茶。”   杜氏接过茶喝了一口,也依样递给了薛明依一个红包,随口问道:   “冉冉,一切还住得习惯?”   这只是寻常的客套问话,薛明依却摇了摇头,直言不讳道:“我喜静,能不能将偏院的人都撤了?晚上人多,若寒睡不好。小莲很能干,一个人便可以打理整个内院,我也不喜欢让别人伺候若寒。”   杜氏不知道她有这么多不满,只能道:“若寒毕竟是少爷,虽然心智残缺,可也不能这样糟践他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,娘,能不能让库房把我的嫁妆拿出来?我要给若寒做几件衣裳。”   薛明依依旧跪着,她的背脊挺得笔直,她脸上的神情淡漠又赤城。   只听她道:“若寒毕竟是江家的少爷,以后出去也不能丢了江家的脸,可是他的柜子里实在找不出可以穿的新衣裳。”   江老爷子一拍桌案,怒道:“胡说!每月都会按时给他送去新的衣裳,定是让他给弄坏了。”   薛明依直视江老爷子,“实不相瞒,爹。若寒身上穿的衣裳是料子最好的了,苏府虽不是名门世家,但也还算富足,衣料成色这些我略知一二。”   这时江若寒走了过来,扁着嘴伸手去拉薛明依,一边拉一边大喊:“陪我去玩,陪我去玩!”   薛明依捏了捏江若寒的手,轻声道:“乖,等和爹说完话,我就陪你出去玩,去街上买糖吃好不好?”   江若寒不依不挠地扯着她,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,江家几个长辈没有一个有让薛明依站起来的意思。   “现在去,现在去!”   薛明依索性拉下江若寒,两人皆跪在江老爷子面前。   “爹,我既然嫁进江家,嫁给若寒,我便是他的妻子,自然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,也看不得有人克扣他的衣食,如果江家不能容下若寒,我可以带他回苏州。”   这世上只有妻子受了委屈躲回娘家的,哪有丈夫受了委屈跟着妻子回娘家的,江老爷子被她的想法气得又上气不接下气,断断续续道:“你…你…。”   杜氏连忙站起来拍着江老爷子的后背,“老爷,别气坏了身子,他们还小,不懂事。”   江老爷子顺过了气,指着苏冉冉与江若寒道:“把他们两个关在祖宗祠堂里面壁思过!晚上再放出来!”   薛明依蹙了眉,事情似乎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。   江亭带着几个家仆来拉扯他们,薛明依冷冷道:“我自己走!”   她板起面孔时,不怒自威,一时竟然震住了江家几个家仆。   她拉着江若寒站起来,冷冷得瞥了一眼江亭,“带路。”   一言一行,皆是上位者的姿态。   江亭也不知为何,竟然手脚自发动了起来,往前给他们带路。   薛明依牵着江若寒走进江家祠堂,身后的门被人阖上。   薛明依朝四周打量一番,拉着江若寒坐到蒲团上,道:“你们家的人真是不讲理。我以为他们会去查谁克扣了你的衣食,谁知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我们关了进来。”   江若寒憋着嘴,委屈得看着她。   “糖…”   薛明依“啊”了一声,道:“以后带你去吃。”   她扭了头,看到牌位前供奉着新鲜的瓜果点心,站起身来,直接端了糕点的盘子,又揣了几个苹果,将盘子放到地上,把苹果塞到江若寒手里,自己先咬了一口,道:“吃吧…晚上才放出去,要饿死了…。”   江若寒神情复杂得看着眼前的少女,心情不知为何愉悦了起来,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,又伸手抱住了薛明依,凑到她脖颈间,低声道:“娘子,你真好…。”   薛明依拍了拍他的手,沉吟道:“你们家真不是人待的,要不你和我回天一教吧,吃喝管够,也不会有人欺负你。”   天一教?   江若寒面上不动神色,脑内已高速运转起来。   听这名字应是江湖上的教派,他对江湖上的事不熟悉,找个时间要好好探查一番。   薛明依道:“我不喜欢与这些人打交道,一个个都一肚子坏水,也不能直接拔剑砍了他们,薛白在就好了,他鬼点子最多,一定知道怎么做。”   这已经是薛明依第几次提到薛白了?   江若寒心底没由来得对这个薛白产生了几分厌恶感。   薛明依闲着无事便抬头看起供奉着的牌位。   从头至尾一个个扫过去,直到扫到最后两个时,蹙起了眉,上面写着“爱妻江李氏之位”与“爱子江若冷之位”。   这么说杜氏不是原配?   她对江家的情况了解不多,基本都来自成亲那日下人的闲话。   江若寒不知薛明依为何突然沉默,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静静道:“那是哥哥和娘亲。”   他说这话时,语调沉静没有平时装傻充楞的语气。   薛明依道:“是你生母与胞兄吗?”   江若寒轻轻得“嗯”了一声。   薛明依伸手拉住他,轻轻捏了捏他的手,道:“别难过,以后还有我。”   江若寒看着她白皙的手,手指葱白,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,应是长年练武造成的。   薛明依的眼神清冷,此刻却带上些许柔和。   江若寒反手握住她,拉着她在牌位前跪了下来,心里静静道:“娘,哥哥。就是她了。我的妻子,江家以后的女主人。我不会再等下去,时机已经成熟,我会保护她,请你们也保佑她。”   却在此时听到薛明依开口说话了。   “娘,哥哥。我叫薛明依,不是你们原来的儿媳妇苏冉冉。你们放心,以后我会保护若寒,不再让人欺负他。今天是个意外,如果你们在天有灵,可以晚上去敲敲江老爷子的房门。”   她说得煞有其事,神情又一本正经,江若寒忍俊不禁,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里,亲了亲她的额头,沉声道:“娘子,你真好。”   暮色渐晚。   吱呀——   祠堂大门打开。   江亭站在门外微微躬身道:“三少奶奶,你们院子里的下人已经撤走了,只剩下你带来的丫鬟。你的嫁妆也悉数放在你们屋内了。”   薛明依牵着江若寒走出祠堂,道一声“有劳。”   江若寒的晚膳是与众人分开的,薛明依略微瞥了一眼,沉吟道:“小莲。”   “奴婢在。”   “你拿些嫁妆去当了。以后不在府里用膳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如果方才她不曾看错,江老爷子的面上隐隐泛着黑气,这是中毒之兆。   薛明依自小被她老爹往死里喂一些名贵的药材,是以造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体质,她只对歧黄之术略懂一二,远没有薛白的造诣高。   是谁胆敢对江家家主下毒?   她没有细想,牵着江若寒往外走,“带你吃糖。”   江若寒闻言笑弯了眉眼,他生得俊美脱俗,这一笑更不得了,一双桃花眼弯得勾人心魄,薛明依也笑了起来,清清雅雅,就像一朵洁白的山茶花缓缓绽放。   小莲在后面看着他们,心下感叹,江三少爷若不是一个傻子,与薛姑娘真是一对璧人呢。   正在这时,江祈从外头回来了,与薛明依三人打一个照面。   江祈温声道:“弟妹,这么晚了不用膳,还出去吗?”   薛明依道:“我吃不惯府里的饭菜,出去打一些野食,还请哥哥切勿告诉爹娘。”   江祈道:“你想吃什么,我让厨房做。”   “不劳烦哥哥了——”   “我要吃糖,吃糖!”   薛明依的话被江若寒打断,江若寒又闹了起来,薛明依歉意地对江祈一笑,牵着江若寒往外走   待走了几百米开外,薛明依侧了头发现江若寒一直闷闷不乐,便道:“怎么了?肚子饿了么。”   江若寒闷闷道:“你是不是觉得大哥好。”   薛明依疑惑道:“没有啊。他长得没有你好看,心眼也多,我不喜欢他。”   江若寒气道:“那你还对他笑!”   居然还对江祈那个伪君子吐舌头,她已经是他的妻了!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动作,还偏偏那么该死的可爱!   薛明依也不知如何对他解释,只道:“你哥哥不是甚么好人,我只能这样做。”   江祈的笑是皮笑肉不笑,这样的笑容,她在天一教里看过很多,在她父亲临终前时,那些人握着父亲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好好待薛明依与薛青衣,等父亲一闭眼后,全部露出了原本可憎的面目。 第5章 第 5 章   薛明依捏了捏江若寒的手,轻声道:“别气了,嗯?”   小莲已从当铺里换了银钱出来,薛明依拉着江若寒往一处僻静的酒肆走去。   “先去吃饭吧。”   她曾为处理教中事务途径杭州,发现一处非比寻常的酒肆。   那酒肆掌柜与店中伙计曾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,因缘际会下退出江湖,隐居在杭州城的一处小巷子里,开起普通酒馆。   薛明依一进酒肆便轻车熟路地往二楼包厢走,店小二吃了一惊,迎将上去,替他们推开包厢门,轻呼道:“薛姑娘,真是你?方才见你进来,掌柜的还不信,你怎么——”   他说着眼神往薛明依身旁的江若寒瞟。   杭州城谁人不知,江三少爷有着天人之姿,俊美无双,但偏生是个傻子。   薛明依拉着江若寒坐下,“说来话长了。黄二,听闻你是杭州城包打听,我有些事要问你。”   黄二嘴一咧,眼里透着狡黠,“薛姑娘是否询问江家之事?”   这时小莲也点完了菜进门,薛明依招呼她一起坐下,“边吃边说吧。”   她舀了一碗宋嫂鱼羹吹凉放在江若寒面前,“慢慢喝,别烫着。”   又抬了头看黄二,“你说吧。”   黄二哎了一声,收起打量的视线,“这江家啊,垄断了江南的丝绸业,布庄生意如火如荼,近几年江老爷子身子骨每况愈下,外头的生意大部分由江家现在的大少爷,江祈打理着。”   “都在传言江祈是江家下一任家主。要说这原本也轮不到江祈,江老爷子一共有一个妻子两个偏房。结发妻子江李氏生下两个儿子,这两个儿子都是命途多舛,幼年两人出外游玩时落入了河里,十二月的河水啊!两个孩子捞上来时,大儿子没熬过,当夜便去了,二儿子醒过来了,却变成一个傻子,江李氏受不住刺激,第二日也上吊自杀了。”   “现在的主母杜氏是他的偏房,江祈便是她的儿子,还有一位便是柳姨娘,是个精明市侩的主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。生了一女一子,女儿江忆有着闭月羞花之貌,前两年嫁给了扬州知府的儿子做妾,四少爷江英今年刚及冠,正在金陵的阳明书院求学。”   “多谢。”   薛明依微微颔首,唤一声小莲,后者会意,取出一锭纹银递给黄二。   黄二掂了掂手中的纹银,眉开眼笑道:“薛姑娘,您啥时候有空?我们掌柜的可想念的紧。自从她三年前败在您的剑下,一直耿耿于怀,每日天不亮就跑山上练剑,说再见您一定把您打趴下!”   薛明依已经牵着江若寒站了起来,往门外走,清声道:“你转告她,再练十年。”   出了小巷便是熙熙攘攘的街道。   华灯初上,街上人潮涌动,热闹非凡。   四周时不时投来诧异的目光,伴随着奚落与指指点点。   薛明依依旧牵着江若寒,旁若无人地走着,经过卖玩具的小摊停下来问他,“你要哪个?”   江若寒摇了头。   薛明依却拿起了一个拨浪鼓,左右摇动着,咚咚直响。   她轻声笑了笑,将拨浪鼓塞到江若寒手里,“这个真像你,每次摇起头来咚咚咚得。”   薛明依笑,江若寒就笑,江若寒笑,薛明依也笑。   他们两个,一个清雅出尘,一个俊美绝伦,站在一起,就像一副画。   “走吧,带你吃糖。”   薛明依牵着他走到一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前,“劳烦买一串。”   小贩笑道:“女伢儿长得俊哩!送你一串。”   薛明依听不懂杭州城的方言,江若寒却听懂了,他伸手接过糖葫芦递给薛明依,道:“娘子,叔叔说你长得好看,送你的。”   薛明依愣怔半晌,接过糖葫芦对小贩道了一声谢。   薛明依道:“冉冉妹子才是绝世美女,倾国倾城。”   江若寒斩钉截铁道:“娘子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!”   薛明依摇了摇头,“你没见过冉冉妹子,她才…。”   江若寒一把捧住了薛明依的脸,注视着她的眼睛,用他磁性的嗓音说道:“娘子最好看,娘子在我心里,是最最最好看的!”   他的目光赤城,说着天底下最真的实话。   薛明依轻轻笑了,拿下他的手握着,咬了一口糖葫芦,含糊不清道:“这个很甜,你不吃吗?”   他们已经漫步到西湖河畔,四周都是稀疏的人影,昏暗的月光时隐时现。   江若寒松开她的手,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,堵住她的嘴。   晚风抚过,吹起他们的发丝与衣角,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成一道人影。   过了许久,江若寒放开了她,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,鼻尖对着鼻尖,哑着嗓子道:“很甜…”   小莲一副见了鬼的样子。   这个一本正经调戏薛姑娘的傻子真是江三公子吗?   薛明依的心跳得很快,她以为自己生病了,但是薛白不在身边,眼下也无人给她诊治。   于是她道:“你不够吃吗,那我这串也给你了?”   江若寒很挫败。   他是装傻,但是薛明依,似乎是真傻。   他不是柳下惠,他不能保证,再这样下去,会不会变身禽兽将这个冰清玉洁的少女拆骨入腹。   两人皆各怀心思,未曾注意到有一抹人影悄悄接近他们。   猝不及防——   “啊!”   小莲惊呼一声。   一个人笔直得往江若寒身上撞去,噗通——   江若寒掉入了西湖里。   那抹人影随后便匆匆跑走了,似是无意又像是故意。   薛明依原本可以追下那人,但她管不了那么多,因为江若寒,不会游水!   她深吸一口气,又是“噗通”一声,薛明依径自跳入了西湖。   她向江若寒游去,一手揽上他的腰,一手拨水向上浮,哗啦——   两人浮出水面,小莲松了一口气,忙喊边上的人将他们拉上来。   这时西湖边已经围满了一群人,有几个壮汉下了水,帮着将他们一起拉上河岸。   “多谢!”   薛明依匆匆道了谢,将江若寒平躺在地上,不停地按压他胸骨下侧,捏了他的鼻子给他做人工呼吸。   “咳咳…咳咳…”   江若寒咳出水,薛明依将他抱在怀里,不停地拍打他的后背,“没事了…没事了…”   江若寒的脸色与薛明依的脸色同样苍白。   江家三少爷与三少奶奶落水的消息,不胫而走,江祈带着一群家仆提着灯笼匆匆赶来,他见到薛明依浑身湿透,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,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   薛明依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,包裹住江若寒,轻声道:“回去了。”   他们是坐着轿子回去的,江若寒吓坏了,方才的落水与儿时被人推下河的记忆重叠,迫使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   待回到江家之时,江老爷子与杜氏,还有幸灾乐祸的柳姨娘都在堂上等着他们。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小莲,你带三少爷下去沐浴更衣。”   她径自走到江老爷子面前,只听后者怒喝道:“跪下!”   薛明依依言跪下了。   “你刚嫁进来,就生了如此多的事端。苏卓莲还说你秀外慧中?我知道让你嫁给若寒委屈了你,可是你也不能往死里害他!今日是落水,明日又是什么,啊?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我领罚,是因为没有照顾好他。其他的话你不必多说,要打要罚,尽管来吧。”   “你——”   江老爷子又被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,杜氏连忙去安慰他,“老爷,冉冉也不是故意的,你别气了。”   江老爷子指着薛明依,怒道:“江亭,家法伺候!”   “老爷…这…”   江亭面露犹疑,这苏冉冉怎么看都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,这三十杖打下去,还得了吗?   江祈出声道:“爹,弟妹也不是故意的,这责罚太重了!”   江老爷子怒道:“闭嘴!江家还轮不到你说话!”   江家家仆已经拿着木棍走了上来。   “打!”   江老爷子一声令下,“啪”得一声,木棍打在薛明依背上。   这时脱了一半衣衫的江若寒跌跌撞撞地冲将进来,抱着薛明依,他披散着发,吼道:“不要打我娘子!不要打我娘子!你们走开!”   “啪”得一棍打在江若寒身上,家仆怕再打到他,都停了手,江老爷子怒道:“把他给我拉开!”   三四个家仆去拽江若寒,江若寒始终牢牢抱着薛明依,将她护在怀里,喊道:“不要打我娘子!”   江老爷子气得手发抖,指着他们道:“两个一起打!”   家仆闻言立刻举起了手中木棍,薛明依抬起头,冷着脸看着江家大总管,厉声喝道:“江亭!把三少爷拉开!”   她这一声斥,声音没有江老爷子大,却不知为何好似砸在众人心上,江亭手脚又不听使唤,自发动了起来。   薛明依抬手点了江若寒的软麻穴和哑穴,江亭一拉,便将江若寒拉离了薛明依的身上。   江若寒怔怔得看着薛明依,眼里逐渐浮上痛苦之意。   “动手吧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。   “啪,啪,啪!”   一棍一棍打在她的背上,皮开肉绽,已经有血迹渗了出来。   薛明依面无表情得盯着地面,这些棍子打在她身上不痛不痒,对于她来说,皮外伤远远没有内伤来得痛。   她心里默默得数着棍数,记着今日眼里带笑的人们的脸。   总有一日,她会加倍奉还! 第6章 第 6 章   小莲流着泪呜咽着。   最后薛明依被抬着回到偏院。   薛明依略微思索一番,倘若她若无其事地自己走回偏院,只能让他们起疑,于是她适时地晕了过去。   江祈派人送来上好的金疮药,小莲谢过了,便红着眼阖上房门。   薛明依睁开眼,江若寒趴在她的床边,眼里也红红的,像个漂亮可爱的兔子。   他没有力气,也说不出话,薛明依这才想起来她还未解开他的穴道。   她抬手拂过江若寒肩膀与手臂两处穴道,江若寒想抱着她,又顾及她身上的伤势,只改为牢牢牵着她的手。   薛明依轻声道:“我没事的。这只是皮外伤,小时候若是练错了武功,比这更重的责罚也有。”   江若寒将她的手放在嘴边印下一吻,郑重道:“以后,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,我不会再让你受罚。”   江若寒从床头柜上拉出一个暗格,取了一个丹瓶,低声道:“我帮你上药吧。”   薛明依轻轻得应了一声,欲睡不睡,忙碌大半夜,她也累了,并未注意到江若寒的不对劲,只觉得他说话的条理似乎清晰了些。   江若寒直接撕开了她背上的衣服,那些家仆并未因薛明依是个女子而下手轻些,背上的棍伤触目惊心,还有一些已经结了疤的旧伤痕。   他轻柔地为她上完了药,弯腰在她后背的疤痕上一一落下轻吻。   薛明依已经睡着了,入睡前她迷迷糊糊得想,这偏院的蚊子忒多。   每日的膳食依旧由小莲去酒肆里买了捎回来,薛明依趴在床上养伤,外头沸沸扬扬得传着另一个消息。   因祸得福,江三少爷因为落水,将多年的痴傻症治好啦!   有人说是因为江若寒再次落水受了刺激冲散当年的淤血,有人说是因为三少奶奶情深意切,感动上天,所以三少爷的病不药而愈。   据说第二日江若寒便去向江老爷子请了安,开口喊了一声爹,江老爷子听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,又惊又喜。   没想到这飞来横祸竟然变成意外之喜,连带着也不那么责怪苏冉冉了。   江若寒每日都被留在江老爷子房中,不知说些什么话,外头传闻江老爷子要将自己的本事都教给他,只是他三餐依旧回偏院与薛明依一起用膳。   “外头的东西不得乱吃乱喝,渴了饿了也得忍着,回来在吃,知道吗。”   薛明依淡淡地嘱咐,江若寒笑吟吟地言听计从,时不时偷个香,窃个玉。   这日薛明依的伤势好得差不多,小莲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,“小姐,您是不是早就知晓三少爷不是傻子?”   薛明依系好腰带,露出窈窕的腰线,轻描淡写道: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已,这是他自保的方式,他不愿说,我又为何要逼问。”   叩叩——   小莲前去开门,发现站着的是杜氏院中的一个丫鬟。   那丫鬟名唤绿秀,娇滴滴道:“莲姐姐,大夫人唤三少奶奶过去。”   “知道了,这就去。”   小莲随口应了,掩上房门,回头道:“小姐,要通知江三少爷吗?”   薛明依微微摇头,站起身,施施然走了出去。她一袭芙蓉白衫,背脊挺得笔直,少了一分女儿家的矫揉造作,多了一份清高的仙姿毓秀。   杜氏的院落里立着一个佛堂,她常年茹素,住在佛堂礼佛,见到薛明依便放下手中的佛珠。   薛明依立在门外,看着她。   她手上沾了太多鲜血,所以对神佛一向都敬谢不敏。   杜氏走到门外,拉起薛明依的手,温声道:   “冉冉,你的身子怎么样了?哎,我一天到晚待在这里,也忘了去看你。你别怪我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无碍。”   杜氏道:“冉冉,你也别怪你爹,他脾气就是那样,牛脾气,你越是跟他犟,他越气。寒儿痴傻这么多年,现在痊愈了,全靠菩萨保佑,也不枉我每日诵经礼佛。明日是灵隐寺的斋戒日,你带着寒儿去还还愿。”   薛明依轻轻得应了一声,“娘,没甚么事我就先下去了,若寒找不到我会急。”   杜氏道:“急什么,他又不是小孩子了——”   杜氏的话还未说完,便听到院落外传来嘈杂的声音,隐隐约约是什么“娘子,娘子”不多时,已经闯进来一抹淡蓝身影,那人急匆匆得往内赶,待看到薛明依才放下心来。   “跑这么快做甚么,也不怕摔着了。”   薛明依见状将手从杜氏的手下收了回来,转了身走到江若寒身边。   江若寒委屈道:“娘子,我想你了。”   他这副天真呆傻的模样,说他已经全好了,究竟是真是假?   杜氏心下百转,面上不动声色。   江若寒也未与杜氏打声招呼,便牵着薛明依的手往外走,待走远了,问道:“娘子,她与你说什么了。”   “明天让我们去灵隐寺还愿。”   江若寒点点头,似乎没什么不妥,他见薛明依面露不快,道:“娘子,怎么了?你不开心吗?”   薛明依只清清冷冷得说,“她是亏心事做多了么,不然总是求神拜佛做甚么。”   江若寒闻言冷笑,“那毒妇倘若不每天诵经念佛,晚上又怎么睡得着觉。”   薛明依捏了捏他的手,她只随口那么一说,想来也猜得八、九不离十。   “你突然好了,你父亲不多说什么吗。”   “我与他说这么多年浑浑噩噩就像一场梦,醒来什么也记不清楚了。他每日教我一些生意上的东西,过几日要我与他去一趟扬州。”   “万事小心。”   翌日天明。   去往灵隐寺的马车早早在外头准备着。   江若寒牵着薛明依,小心翼翼地扶她上马车。   门口围着一群送行的丫鬟,从前江三少爷是个傻子,不修边幅,如今一表人才,风度翩翩,不知羞红了多少丫鬟的脸。   江若寒对四下投来的惊艳目光恍若未闻,对于他来说,这些讨好的目光,与以前瞧不起他的目光,同出一辙,没什么两样。   “架!”   家仆一扬马鞭,车轱辘转动,向远方驶去。   灵隐寺在城郊的山上,一来一回约莫要一天一夜。   薛明依悠悠地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。   江若寒从后面揽着她,温声道:“娘子,你闷吗,我给你讲故事吧!”   薛明依淡淡得看了一眼,“现在倒是能说会道了。”   江若寒依旧笑吟吟得,亲了亲薛明依的雪白小巧的耳朵,给她讲起神话传本来。   他的声音磁性好听,故事又讲得生动有趣,薛明依被他唬得一愣一愣,追问道:“白娘娘真的被压在雷峰塔下了吗?”   江若寒应了一声,道:“许仙这个怂包被她吓得逃进了金山寺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若是你知道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是个蛇妖,指不定会怕成甚么样。”   江若寒闻言严肃道:“说不定真是呢,我家娘子长得美若天仙,怎么可能是凡人呢。”   “比我好看的人比比皆是,你现在不傻了,以后能遇到更多倾心与你的人。”   江若寒认真道:“她们再好看,也比不上我娘子一分。”   薛明依轻轻一笑,不置可否。   日薄西山,江若寒坐直身子,往窗外看去,这是一处荒僻的森林。   他掀开帘子问道:“还有多久到灵隐寺?”   “三少爷,再两个时辰就——”   家仆这句话还未说完,突然就闭了嘴不语。   “小心!”   薛明依拉着江若寒的手臂往后一扯,迎面竟然砍来一把二尺钢刀。   薛明依微微向右一侧,与钢刀贴面擦过,她抬手曲起一指在钢刀上轻轻一弹,“嗡”得一声,钢刀缩了回去。   薛明依回首严肃地叮嘱道:“你待在里面!”话音一落,便飞身出了马车。   她轻巧地立在马车边上,往旁淡淡一瞥,家仆胸口已经破了一个大洞,死不瞑目地坐在车辕上。   “怎么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儿?若你让大爷爽一爽,大爷留你个全尸!”   说话之人是个粗莽壮汉,肩扛一把二尺钢刀,脸上横着一块刀疤,面目可憎。   薛明依冷冷地道:“谁派你们来的。”   刀疤男哈哈一笑,“小娃儿,劝你别多问,乖乖让开,将马车里的人交出来。”   江若寒掀开帘子,跃下马车,蹙眉道:“你们放过我娘子,有什么冲我来。”   刀疤男笑道:“没想到你这小子长得也是细皮嫩肉,倒是比勾栏院那些兔儿爷还水灵,也罢,今日大爷改改口味——”   刀疤男的话还未说完。   他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,并且再也笑不出来。   他已经由头至踵,齐中分为两片倒了下去。   薛明依就站在那,白衣胜雪,手中握着一把融了泠泠月光的软剑。  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。 第7章 第 7 章   过了好半晌,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句。   “白衣少女芙蓉面,袖里藏剑惊修罗!”   刀疤男身后的一个瘦高个子指着薛明依,哆哆嗦嗦得,话也说不完整。   “你…你…。你是天一教少主,薛明依!”   此言一出,这些人都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,不住地磕头求饶,   “女侠饶命啊,女侠饶命啊,知道是您,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接这个活啊!”   薛明依清冷道:“谁派你们来的?”   瘦高个急忙道:“是江家大少爷,江祈!他要我们在这等着,有江家的马车驶过来,便将里面的人都杀了!”   薛明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,只淡淡得说了一句。   "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,我不是女侠。   瘦高个不知她这句话什么意思,听她又道:“你知道我们天一教的教规是甚么吗。”   众人眼中逐渐浮现惊恐至极的神色。   只见那名白衣胜雪,淡雅出尘的少女缓缓向他们走来,清清冷冷道:“斩草不除根,春风吹又生!”   话音一落,一道寒芒闪过,软剑之下,再无活口。   他们的死法与刀疤男相同,皆是被由头至踵,齐中分为两片切开而死,却没有一点血迹溅上薛明依的白衣,可见她出剑收剑的动作有多么迅速。   薛明依握着剑转了身看向江若寒,淡淡道:“我现在这样,你也不怕吗?”   江若寒大步踏过地上的尸体,牵起了薛明依没有握剑的手,顺势将她揽入怀里,温声道:“我不怕。薛明依,我心悦你。不论是什么样的你,我都爱你。”   他之后又加上了一句,“你是蛇妖我也爱你。不会将你交给死秃驴关到雷峰塔下的。”   “噗嗤”一声。   薛明依轻轻得笑了。   眼若明月,清清冷冷,面似芙蓉,淡淡雅雅,十二分的出尘脱俗,仙姿玉骨。   江若寒情不自禁得看得愣住了。   听到薛明依清清冷冷得一句嗔。   “呆子啊。”   江若寒将薛明依又搂紧几分,“娘子,我真想将你藏起来。你的绝代风华,只有我一人能赏,你的冰肌玉骨,只有我一人能享。我何德何能,能遇到你。”   薛明依笑道:“说你是呆子你还真是呆子。天一教里没有一个人不怕我的,就连我师兄也不敢大声与我说话,别说靠我这么近。”   在天一教中,薛青衣负责管事,薛明依负责杀人。   薛明依的武功最高,她挥出的剑,也最冷最绝。   大家闲暇之余调笑她,戏称她为天一教中的混世魔王,背地里却都喊她索命阎王。   一柄精巧的袖中软剑,血光盈盈,不知斩下了多少人的头颅。   可是没有人知道,不到万不得以,薛明依绝不出剑,因为她一旦出剑,必是见血封喉,一剑毙命。   薛明依拿出素帕将袖里剑细细得擦拭干净后,不知在哪里按了一下,软剑倏地收了起来缠绕在她的手腕上。   她将袖子放下,牵起江若寒,清声道“走吧。”   她方才惊鸿一瞥,见到森林深处似乎有一味奇珍药草。   江若寒顺从得跟着她走,温声道:“娘子,我们去哪?”   “我方才似乎看到一味药草,曾在我爹的古药籍上见过,吃了能强身健体,延年益寿。”   薛明依清声说着。   已经月上柳梢头,森林里几不可视,他们两人小心翼翼得走着。   不知走了多久,在月光下,悬崖边上,生长着一株赤红的植物。   “找到了。”   薛明依脸上一喜,松开江若寒的手,快步往那处走去。   她刚一弯腰,摘下了那株植物,突然脚底一滑,整个人往外跌去。   “娘子!”   江若寒高呼一声,猛地往前一扑,抓住了她的手,却在这时,听得“咯蹦”土壤松动的声音,江若寒所站的地方,悉数崩塌。   江若寒只觉得身体骤然一空,整个人往下坠去,几乎是一刹那间,他攀住了峭壁上斜长出来的一根细弱的枝丫。   江若寒左手攀住枝丫,右手拉着薛明依,两个人就这么挂在悬崖上。   与此同时,听得“咯吱”枝丫轻轻断裂的声音。   峭壁上的吱呀太过细弱,支撑不住他们两人的重量。   薛明依往下望了一眼,一片漆黑,探不到底。   她淡淡道:“江若寒,放手。你一个人还可以爬上去。”   江若寒斩钉截铁道:“不放!”   薛明依怒道:“放手!”   江若寒咬牙:“不放!”   “再不放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!”   枝丫上的裂痕越来越大,江若寒手上的青筋毕露,一字一句咬牙道:“生同衾,死同穴 !”   几乎同时,“嘎嘣”一声,枝丫断了。   电光火石间,一道三尺白练从悬崖上嘶嘶破风而来,卷了江若寒的腰。   江若寒抬头看去,那人背对月光,看不清他的脸,只听他冷声道:“只能救一个,你们商量好,救谁。”   江若寒毫不犹豫得答道:“救我娘子!”   从上方传来一道轻笑。   江若寒不知他在笑什么,薛明依冷声道:“薛青,薛白,你们两个不想死就马上拉我们上去。”   薛青应了一声,手上一使力,将两人拉上了悬崖。   江若寒这才看清,拉他们上来的是个冷若冰霜的少女,方才出言捉弄他们的是站在少女身后的青年。   薛白敛了笑意,躬身抱拳道:“少——噗,咳咳咳咳…。”   他刚吐了一个字便被薛青一拳头打在肚子上,把“主”字硬生生吞到了肚子里。   薛青木着脸沉声道:“小姐。”   薛明依清声道:“不用瞒着他,若寒不是外人。”   江若寒牢牢牵着薛明依的手,虎视眈眈得看着薛白。   薛白:为什么我觉得姑爷看我的眼神有点冷。   薛明依疑惑道:“你们怎么会在这?”   薛白道:“我们在路上中了雪衣教的埋伏,之后赶到天一教会合的地方,得知他们错过了少主的轿子,猜测您已经到了江家,随后便赶往江家,小莲说你们去了灵隐寺,我们又来寻你,在林子外头见到了一堆尸体,马车还在外头,我们想你们应该在林子里,便进来了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我没有带化尸粉。”   薛白笑道:“少主放心,我已经处理了。”   等他们出了森林,再次走到马车旁时,原本地上的尸体都不见了,只剩下一滩滩快干涸的血水。   江若寒小心翼翼得将薛明依扶上马车,薛明依掀开帘子的时候,回头看他,清声道:“江若寒,你想好,趁现在还能回头。”   江若寒只微微一笑,风华绝代。   “从你牵起我的手那一刻,我就回不了头了。”   这时一直静默在旁的薛青出声道:“你知道我们教中有多少折磨人的刑法吗。”   “其中对付负心汉的,有一百三十八种,不带重复,将人生生折磨致死。”   江若寒静静道:“这世上对我来说,最残酷痛苦的刑罚只有一种,就是娘子的眼睛里不再有我。你放心,若是我变心了,不用你动手,我自己了断。”   薛明依:她只是问他有没有做好和魔教同流合污的准备,他们在说什么…。怎么上升到负心汉的程度了。   她轻轻点了点头,靠在江若寒怀里,闭目养神。   薛白一脸见到鬼的样子,放下帘子,坐到车辕上,手舞足蹈得对薛青比划着,那个一脸毫无防备的人真的是少主吗,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易容了骗他们的吗?   回答他的是薛青毫不客气得一记铁拳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奶妈【薛白】、dps【少主】、肉盾【冰山青】、军师到【江兔】齐了,开团打怪~ 第8章 第 8 章   薛明依轻轻得捏了捏他的手,“别怕,以后有我。你可以将那些事都告诉我。”   江若寒抱着她,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,沉声道:“小时候我与哥哥溺水,是被人推入河中的。我烧得迷迷糊糊,中途醒来,对我娘说了此事,之后娘亲去找父亲理论。当时杜氏正得宠,父亲并不信娘亲的话,当天夜里,娘亲便自缢了。”   “我醒来后,发现哥哥与娘亲都没有了,确实失心疯了一阵,他们只当我是刺激过度痴傻了,随后我清醒过来,想去告知父亲真相,但被人拦了下来。那人与我说,我势单力薄,杜氏如日中天,捏死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,他要我一直装傻下去,直到有能力掰倒杜氏。”   “他暗中给我送饭送药,教我识字与一些基本自保的方法。”   薛明依静静得听完了,道:“那人是不是大总管江亭?”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,你怎么会知道。”   “只是觉得江家只有他没有为难我罢了。”   薛明依在天一教里耳濡目染这么多年,早能将善意与伪善区分清楚。   薛青木着脸沉声道:“少主,要不要我在井里下毒,把他们都弄死,一了百了?”   薛白频频擦汗,“这个,青啊,老教主临终前交代我们,要将天一教渐渐漂白,不再做杀人越货的勾搭了。”   薛青冷然道: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,人若犯我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斩草除根。”   薛白:哪次不是你们在前面肆无忌惮得杀人,我在后面哼哧哼哧得埋尸?   薛白又意味深长得打量了新姑爷,恩,现在倒有个与我一起埋尸的道友了。   江若寒微微一笑,不知为何有些令人毛骨悚然。   只听他道:“直接让他们死了未免太过痛快,我比较喜欢让他们生不如死。”   “杜氏与我娘争了前半辈子,最后我娘走了,她才得以上位,我要让她身败名裂,被爹扫地出门;江祈处心积虑得贬低我,折辱我,想杀我,要坐上那个位子,我要让他亲眼见我登上家主之位;我爹一生都扑在江家的事业上,鞠躬尽瘁,我要让他看到江家名下的布庄都被逐一吞并。”   薛明依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放心,淡淡道:“我会帮你。”   江若寒这时道:“娘子,你把袖里剑借我一下。”   薛明依卷起袖子,雪藕似的手臂上盘饶着连环银镯,她轻轻一按环扣,听得“咯”一声,银镯倏地变成了一柄精巧的软剑,她将软剑的剑尖朝下,剑柄朝上递给江若寒,   “剑刃锋利,你小心,别伤着自己。”   她这话刚一说完,只听“刺啦”一声,江若寒拿着剑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,血丝渐渐渗出。   薛明依轻呼,“这是做甚么!”   “我们这般安然回去,定会让江祈起疑,只有我足够狼狈,他才能对我们掉以轻心。”   他温声说着,手下动作毫不留情,不多时,已经变成一副衣衫褴褛、伤痕累累的模样了。   “娘子你可不许这样做,你受伤我会心疼。”   他将袖里剑还给薛明依,后者接过,收剑塞回衣袖中,不置一语。   晨光熹微。   马车到了江家门口。   薛白一拉马缰绳,跃下马车,小心翼翼得扶着虚弱的江若寒下了马车。   薛青随后扶着一脸苍白的薛明依,守门的家仆看到了,忙不迭得往府里冲去禀报。   江若寒刚刚坐下,江老爷子就带着江家众人匆匆赶来大厅。   江老爷子惊呼道:“寒儿,发生什么事了?大夫呢,快去请大夫!”   江若寒身上的伤势已被简单处理,绑着的布条上印出暗红的血迹,看着更加瘆人。   他气若游丝道:“爹,不碍事的,别声张了,一会又要给人看笑话。”   江老爷子闻言看向脸色苍白的薛明依,她原本肤色就生得白,现下看去,脸上血丝全无,愈发显得楚楚可怜。   “冉冉,你说。这是怎么回事?”"   薛明依垂下眼眸,轻声道:“我们前往灵隐寺的途中,遇到山贼,阿丁忠心护主,已经遇害了。千钧一发之际,幸得这两位侠士仗义相救,才堪堪捡回一命。”   她的语气还带上一丝颤抖,显然是惊慌未定。   柳姨娘拍了拍胸口道:“我们老三吉人天相,我就说嘛,不会有事的!”   杜氏虔诚得念了一句佛号,慈眉善目道:“菩萨保佑,寒儿与冉冉能够平安归来,我等会就去礼佛感恩!”   江祈温声叹道:“那些山贼无恶不作,定是认出了江家的马车,想着掠人求财。爹,先让三弟与弟妹下去好好歇息吧,我让厨房炖一些滋补安神的汤等会给他们送去。”   “好,寒儿,你先下去休息。冉冉,好好照顾寒儿!”   江老爷子温声对江若寒道,又沉了脸色对薛明依斥道。   薛明依应了一声,与薛白一同扶着江若寒去了偏院。   小莲正拿着扫帚扫地,听到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靠近,抬头一看,惊得忘了出声,过了好半晌才道:“小姐,你把姑爷打了吗?”   薛白忍俊不禁,正欲出言调笑,薛青已经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。   薛白痛得弯下了腰,抬手对着小莲招呼“莲妹子,好久不见。”   小莲点头应了,“薛白公子,薛青姑娘,好久不见。”   她突然眼眶一红,哽咽道:“你们总算来了!再不来,小姐就要死在这里了!”   薛白闻言收敛了笑意,薛青脸上也冷得几欲结成冰来,冷然道:“怎么回事?”   薛明依扶着江若寒进屋,看了她们一眼,“都进来吧。挤门口等着我给你们上茶么。”   小莲将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得告诉他们,说到薛明依被杖责三十的时候,泪如雨下,好不凄惨。   薛白与薛青两人静静得听着,越听越沉默。   好半晌,薛白才道:“少主,当年老教主让你练金钟罩,你非得嫌弃那是秃驴的武功不愿意练,现在吃苦头了吧。”   薛白还在喋喋不休,薛青难得没有出拳打断他。   等薛白念叨完了,薛明依淡淡得来了一句。   “这是谁害的?”   薛白的额头冒出了细细的一层虚汗。   薛明依轻轻一笑,顾盼生姿。“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,你不是第一个给我下毒的,但你是第一个胆敢二次给我下毒的。知道前者都怎么了么。他们都已经去找阎罗王报道了!”   话音一落,只听“噗通”一声。   薛白已经双膝一曲,跪倒在薛明依面前,声泪俱下,道:“少主,我也是迫不得已啊。我上有老,下有小,中间还有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薛青要养。可是那薛青衣不是人啊,他威胁我,他说我不帮他下毒,他就杀光我后山养着的奇珍异兽。我的百年蜈蚣王,我的剧毒花蟒,我的变种蜥蜴,都是我的心头肉啊。”   薛青木着脸道:“少主,第二次是我下的毒。与他无关。”   薛白还在那咿咿呀呀得唱着曲调,忽然脸色一变,倏地一跃而起,笔直站着。   叩叩——   小莲去开了门,门外站着绿音。   “小莲姐姐,这是大少爷吩咐我送来的补品。”   小莲随口谢过她,接了补品,侧过身子挡住她往里面探究的视线,薛青面无表情地跨步上前,掩上房门。   “碰”得一声,将绿音关在了门外。   薛白从头上拔下一根白玉簪,白玉簪的底部包裹着一层似银又不似银的物质。   江若寒见他将白玉簪插、入乌黑的药汁中,问道:“怎么不用银针?”   薛白道:“有些毒无色无味,普通的银针试不出来。”   他又一副王婆卖瓜的模样,喜滋滋道:“这可是取了我亲爱的小花花的蛇胆炮制成的验毒神器。”   薛白提起白玉簪,原本银色的底部已经变成一片淡绿色,他轻轻得咦了一声,道:“这个毒可是个稀罕东西。江湖上已经很少见了,不知他怎么寻来的。”   薛白道:“这种毒,名唤无颜。无色无味,少量能安神,长期服用便成一种剧毒,号脉也无法号出,服毒之人的身子会越来越差,最后就算死了,也无法从尸体上验出毒素。”   江若寒不置一语,拿起药碗走到窗边,将药汁悉数倒在盆栽里。   那盆栽里种的不知是什么花,血红的花朵开得分外妖娆。   他倒完了药便走回来,将药碗放到木盘上。   “有人来了。”   薛明依起身将江若寒扶到床上躺好,几乎同时,房门便被人推开。   来得正是江老爷。   江若寒虚弱得咳嗽了几声,叫道:“爹。”   “寒儿,你怎么样了?”   “大哥送来的汤很有效,我已经好多了。”   江老爷闻言舒了一口气,“那就好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爹,我有个不情之请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 第9章 第 9 章   江若寒依次指了薛青,薛白,道:“爹,这位是薛青,这位是薛白。他们两位曾是名门之后,无奈家道中落,我想将他们收进江府。”   江老爷沉吟道:“我原本打算等你身子好了,便调些人手给你。这两位是你的救命恩人,他们若是愿意留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   薛青、薛白抱拳,异口同声道:“承蒙江老爷,三少爷不弃,给了我们容身之所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   待地江若寒将养十日后,江老爷便提出了要他与江祈一同前往扬州的事。   江祈自然是头一个反对,他温声道:“爹,三弟大病初愈,不适宜短期内再次远行,况且,三弟之前昏沉许久,怕也不适应这生意场上的应酬交际。”   江老爷闻言怒道:“男子汉大丈夫,这点皮肉伤算地了什么?薛白也已看过,说寒儿无大碍了。要说这薛白还挺有本事,我头疼腰酸了这么多年,被他这么一捏一按,居然就好了!况且,不懂也要学嘛!难不成一辈子窝在家里当个无所事事的败家子?”   江若寒苦笑道:“大哥,我也不想外人说我是个米虫,江家子弟中出了一个饭桶。生意场上的事,我的确不懂,以后劳请你多指点我。”   江祈笑道:“此一来一回,约莫要两个月光景。三弟与弟妹新婚燕尔,也不怕伤了夫妻感情。”   江若寒摆摆手,毫不在意道:“男儿志在四方。怎可因儿女情长就如此优柔寡断。况且,家里的看久了实在是腻味,大哥,你也是男人,知道弟弟在说什么吧。”   他玩味地一笑,一双桃花眼透不出的风流邪肆。   江若寒重重地咳嗽一声,板起脸道:“有言在先,在外只能逢场作戏,可别后院起火!”   不禁心下感叹,这个三儿子,像极了年轻时情场风流的他。   江若寒随口应了,三人又唠了一些家常闲话,和乐融融,好不快活。   离别前一晚。   江若寒抱着薛明依,眼眶红红,泪眼汪汪,委屈道:“娘子,娘子。我一想到许久不见你,我就好难受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只是两个月。”   江若寒扁着嘴道: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没有娘子在身边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。”   薛明依看了他一眼,“你还没走呢。”   江若寒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,闷闷道:“我一想到我要和你分开我就觉地生不如死。”   薛明依只轻飘飘道:“是吗,难道不是觉地我腻味么。”   江若寒探起头,将薛明依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,目光灼灼,诚挚道:“娘子,那些话都是我随口胡诌骗那老狐狸与小狐狸的。娘子,你要相信我,我对你一往情深,从一而终,日月可鉴。”   薛明依闻言只哦了一句。   江若寒没有等到他想听的话,丧气地垂下了脑袋。   薛明依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,淡淡道:“我不知道什么是爱,也不知道什么是恨。我只知道怎么杀人最快,怎样挥剑没有破绽,我爹从小对我说,要练最好的武功,必须绝情绝欲。”   “江若寒,你想要的我可能没法回应你,但是我答应你,我会保护你。”   江若寒抬起头,握住她白皙的手,真切道:“我不要你保护我,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,不管发生什么,永远不离开我,你的眼里只看着我,可以吗?”   薛明依蹙起眉,她试着去想江若寒言下之意,问道“生死相依,不离不弃?”   江若寒重重一点头,“对,生死相依,不离不弃!”   薛明依捏了捏他的手,清声道:“我答应你。”   翌日天明。   江若寒醒来时,一摸床,发现薛明依已经起来了。   吱呀一声,门开了,进来的人是薛明依,薛青,薛白。   此次扬州一行,薛明依虽不能同去,但她让薛青与薛白两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江若寒。   大门外的马车已经备好,江老爷与江祈差薛白来催江若寒。   江若寒穿戴完毕,踏出门槛,一步三回头,望着门内的薛明依。   “娘子,我走了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娘子,我真的走了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娘子,我能不能走之前再亲亲你。”   薛明依没有应,因为江若寒已经被薛白架走了。   江若寒眯起眼打量薛白,“你为什么不让我亲我娘子,你是不是对她抱有什么企图,告诉你,娘子是我的。”   薛白意味深长道:“不让你亲她,是为你好。”   江若寒没有理会他,径自钻入马车。   他坐到一边,对着江老爷与江祈羞赧一笑,道:“娘子昨夜太热情了,让爹和大哥看笑话了。”   他的话,不用明说也知是什么意思。   江祈羡慕道:“弟妹平日里这般沉静,没想到也是个粘人的主。”   江若寒听不得他拿薛明依说事,强自按下不快,话锋一转,道:“大哥,你为何还不成家?”   江祈只笑道:“何必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?”   江老爷哼了一声,“老大不小了,还没个正经的。”   江祈收了笑,正经道:“爹,眼下布庄生意虽然走上正轨,但你也知我们只掌握了江南的丝绸命脉。只要能通过杨武搭上那位贵人的船,别说一个江南了,倒时候全天下的高等布庄里放着的都是我们江家的丝绸!”   杨武便是江若寒的二姐江忆的公公。   江若寒问道:“爹,那位贵人是谁啊?”   江老爷道:“只知是一位京城来的大人物,具体身份杨武那老狐狸也不肯透露,还是你二姐写信偷偷告诉我的。”   他们这次出行,江若寒与江老爷、江祈坐在马车里头,薛青与薛白坐外头赶车。   马车颠簸,帘子一晃一晃,此时吹来一阵清风,掀起了车帘一角,江若寒无意一瞥,正看到薛青挺直着背脊坐在车辕上,薛白笑着不知与她说了什么,她垂着眼眸,面上表情淡淡的,时不时轻轻应几声。   那副模样,不知为何,让江若寒看得心痒。   江若寒蹙了眉,薛青虽然貌美如花,但是他也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浪荡子,怎么会心动至此。   连带着,他回想起早晨见到的薛明依,似乎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。   薛青似是感觉到背后炙热的视线,扭了头来看,正对上江若寒深深沉沉的视线。   江若寒撞上她清清冷冷的眼眸刹那间,已经弯了腰,伸出手将她拉了进来。   江若寒温声道:“外头风大,你一个女孩子,还是待里面吧。”   江老爷与江祈不约而同地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。   江若寒红了红脸,嗫喏道:“她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。”   江祈哈哈一笑,“我瞧着弟妹也不像小肚鸡肠的人,况且这位薛青小姐貌比西施,三弟你艳福不浅啊。”   江若寒不好意思地垂下了他的桃花眼,视线一直盯着薛青露在外面的玉手上。   他弯了弯嘴角,随后便又若无其事地同江老爷、江祈说笑去了。   待得天黑,他们在途径的小镇客栈住宿,江若寒送江老爷进房歇息后,脚下转了方向,敲开了薛青的房门。   薛青打开房门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   江若寒微微一笑,端地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模样,道:“薛姑娘,不请我进去坐坐吗?”   薛青让开了房门,待江若寒走进屋内,将门掩上。   她还未转身,便被江若寒从背后抱住了。   江若寒将脸埋入她的颈窝,蹭了蹭她的脸,撒娇道:“娘子,娘子。真的是你!我好高兴。”   薛青闻言,抬手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、皮面具,露出一张清雅脱俗的脸,赫然是薛明依。   薛明依疑惑道:“你怎么认出我的?”   江若寒深深吸了一口气道:“你身上有香味。”   薛明依嗅了嗅自己的衣服,“没有啊。”   江若寒亲亲她的脸颊,温声道:“只有我知道的味道。”   薛青虽然武功高强,但是心思单纯,薛白虽然一肚子鬼点子,但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,因此薛明依易容成薛青的样子跟在江若寒身边,薛青则易容成她的样子留在江府。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,方才在车上江祈说的那些话,你生不生气?”   薛明依奇怪道:“为什么要生气?”   江若寒委屈道:“你不怕我真的把薛青收了做妾吗!”   薛明依斩钉截铁道:“薛青不会喜欢你的。”   “她只喜欢杀人,比我还喜欢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我倒觉得她挺喜欢薛白的。”   薛明依沉默半晌,“她是薛白捡回来的。”   “捡回来的?” 第10章 第 10 章   江若寒反问一句。   薛明依沉吟片刻,道:“有一次,薛白出外任务,回来时手上牵着一个小女孩,便是薛青。薛白说薛青家里人都死了,人牙子要把她卖到勾栏院,随后薛青逃了出来遇到薛白,薛白就将她带回天一教。当时两人浑身是血,爹未多说什么,便将薛青留下了。”   江若寒怒气冲冲道:“你们天一教的人都喜欢随随便便牵别人手吗?男女授受不亲,娘子你以后只能牵我的手!”   薛明依闻言轻声笑了笑,捏了捏江若寒气鼓鼓的脸颊,“我若是走近他们,他们皆吓得噗通一声跪下,别说是碰到他们了,只有你不怕我。”   江若寒握着她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亲,“那最好他们都怕你,不敢靠近你,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。”   听他又道:“反正他们都是瞎子,娘子这么温柔可爱,只有我能看到。”   薛明依轻轻一笑,不置可否。   毕竟薛明依现在是薛青的身份,江若寒不能久留,只能恋恋不舍得放开她,回到自己的卧房。   待第二日天亮,薛明依已经戴上人、皮面具,面无表情得立在马车边。   她挺直背脊立在那,只穿着一身素净的黑衣劲袍,眉目如画,英姿勃发。   江若寒很想将她揽入怀里,亲一亲,抱一抱,但是顾及江祈在,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她。   薛明依只淡淡得晃他一眼,见到江老爷出来,喊了一声“江老爷”。   江老爷随意得应了,一挥手,众人应声,上了马车,薛白一扬马鞭,“架!”车轱辘转动,往前方驶去。   马车晃晃悠悠,日以继夜,在半个月后赶到了扬州城。   出乎意料得,江老爷第一次登门拜访,便吃了一个闭门羹。   “老爷有事外出了。”   家仆沉着脸木声道。   江老爷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锭白银,脸上挤着市侩的笑,“劳烦你通融”,家仆看也不看白银一眼,只目视前方。   江老爷冷不丁踢到块铁板,江祈温声道:“爹,看来杨大人真的不在,我们先回客栈吧。”   他没想到杨武这般油盐不进,只得先回客栈再另寻方法,江若寒略一思索,随意找了个借口带着薛白与薛明依去了镇上的酒楼。   他们三人都气度不凡,尤其是江若寒,芝兰玉树,俊美绝伦,一踏入酒楼便是众人的焦点。   他对众人惊艳的眼神熟视无睹,寻了一处角落,自己掏出素帕将凳子再擦拭一遍,方才让薛明依坐下。   小二利落得跑来,笑道:“几位客官来点什么”   江若寒讨好地问道:“娘子,娘子,你要吃什么。”   薛明依想了会,“你们这有什么特色菜吗?”   “那可就多啦。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…”   江若寒打断小二的滔滔不绝,道:“每样都来一份。”   “啥?”   小二瞪圆了眼睛。   江若寒重复道:“每样都来一份。”   “哎!”   小二咋舌,忙不迭跑后厨吩咐去了。   正在这时,听到不远处一桌吃客窃窃私语。   “这知府公子的病,听说一天比一天难缠。”   “看来着杨大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咯。”   “可不是么,急得头发都白了,远近请来的名医都快踏破府上的门槛了!”   “杨大人都开出天价酬金啦,还是没人治得好这公子的病,听说过段时间,他就要带着儿子去求京中御医了!”   薛白的狐狸眼滴溜溜得一打转,便将江若寒来此的目的猜了个□□,有人的地方就有秘密,而人多的地方,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了。   这时小二也端了菜肴上来,薛明依早就拿了筷子翘首等着,毫不客气得一筷夹了一个大鸡腿。   江若寒一边给她夹菜,一边心疼道:“娘子,多吃点,你都瘦了。”   薛白拿了筷子去夹另一只鸡腿,“啪”得一声被江若寒一筷子打落,“这是娘子的,你去吃鸡屁股!”   薛白:…我要回天一教。   薛明依一边咬着鸡腿,一边含糊道:“你让他吃吧…他等会还要去给知府公子看病,总得喂饱了才能让马跑吧。”   一路上风餐露宿,薛明依确实饿坏了,等填饱肚子后,江若寒又用衣袖给她擦擦嘴。   薛白道:“若是我治不好那什么知府公子的病呢。”   薛明依喝了一口茶,不疾不徐道:“那你就以死谢罪吧。”   薛白:……我要回天一教。   待三人酒足饭饱后,江若寒结了账,便与薛明依、薛白又去了杨武的府邸。   家仆认得他们,只依旧木着脸,薛白抢在他开口前道:“我们不是来找杨大人的,我们是来找杨公子的。”   “实不相瞒,我是个大夫,听说公子病了,便来看看。”   家仆一听,瞅他脸上神情不似说谎,便道:“请你们等一等,此事我要禀报大人。”   不多时,家仆便来门口将他们请了进去。   家仆进来禀报时,只说来了几个自荐的大夫。这些时日来来往往的大夫很多,但都束手无策,杨武已经不抱什么希望,只依旧让家仆请进来。   杨武在这三人中,先看到的是江若寒,心中喝了一声彩,好俊的公子!   之后便是薛明依与薛白。   “三位…哪位是大夫”   这三人皆年纪轻轻,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大夫。   薛白拱手道:“鄙人不才,略懂歧黄之术。我家主人听闻公子病了,便要我前来诊治一番。”   杨武也不想与他多说废话,一拂手示意他不用再说,“跟我来吧。”   杨武带着薛白等人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,走进了一座院落,推门而入,药味扑面而来。   薛白跟着杨武走近雕花大床,上面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,双目紧闭,眼底发黑,轻轻打着鼾。   杨武道:“清儿刚入睡,你动作轻些,别吵醒他。”   薛白道一声“得罪了”,便坐到床沿上,执起杨清的手腕细细把脉。   他站了起来,弯腰将耳朵贴在杨清的胸口上听了一会,又伸手翻了杨清的眼皮。   “如何了?”   杨武皱起眉道,他现下怀疑这个俊朗的小子是假冒大夫来哄骗他的。   薛白放开杨清,道:“公子先天不足,患有心疾,是也不是?”   “夜里无法安睡,白日总是睡不醒,是也不是?”   “每七日便会咳血不止,是也不是?”   他一连问了三个是不是,杨武脸上的神情已从怀疑转到震惊,只听他激动道:“先生当真是神医么!小儿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,原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可这两年越发严重起来,几不能行!”   薛白略一沉吟,道:“能否给我看看公子最近喝得都是什么药?”   杨武连连点头,示意家仆下去拿药方来。   家仆呈上药方,薛白接过看了,道:“这药是谁开的?”   “是宫中的御医开的,有什么问题吗?”   薛白不答,只道:“能给我看看药汁吗?”   家仆道:“今日的药已经喝完了。”   薛白道:“这药以后不必再喝。公子体弱,虚不受补。我先帮他施针,具体的药方我回去再琢磨琢磨。”  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布葛,摊开后露出长短粗细不一的数十根金针。   他将金针插、入杨清身上几处穴道,一边观察他的脸色,约莫半个时辰后,方才收了最后一根针。   杨清睁开眼,上身往前,呕出一口黑血。   杨武脸色一变,怒道:“来人啊!”   这时杨清抬起头,制止了杨武,道:“爹,我觉得好多了。”   杨武又惊又喜,“清儿,这是你这几个月来,第一次开口说话!”   杨武对薛白拱手,情不自禁道:“先生当真是华佗在世,妙手回春!”   薛白摆一摆手,道:“令公子的病不是什么大病,每日施针,连续七日,再配合吃药,吃一个月便可药到病除。只我是别人府上的门客,没有主人的允许,不得擅自留宿在他人府上。”   杨武道:“你主人是哪个?”   这时一旁的江若寒微微一笑,朗声道:“薛白的主人,便是在下。”   “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?”   “在下,江若寒。”   “江若寒……”杨武嘴里念着这个名字,似乎有些耳熟。   江若寒微微一躬身,道:“家父是杭州江府的江云。”   这时杨武也记起来,江若寒,不就是人人都在传的杭州江氏的第三个儿子吗?   可这有条有理的模样,怎么也不像是个傻子啊!   江若寒看出他所想,莞尔一笑,“之前小侄患有旧疾,幸得薛白妙手回春,如今已无大碍。”   他这一句话,即拉近了杨武与自己的关系,又抬高了薛白的身价,杨武岂会听不明白,笑道:“既然都是自己人,贤侄与薛大夫就请住在府上,直到施针完毕吧!” 第11章 第 11 章   江若寒将此时告知江云,后者欣喜万分,便又提出欲登门拜访,江若寒道:“爹,待薛白治好江公子之后再提这件事也不迟,若是贸然上门,杨武心里定会不快。”   江云连声道:“寒儿说的是,是爹心急了。”   “爹,你稍安勿躁,一旦江公子有所好转,我便向杨武提那件事,他欠了我们人情,应是不会拒绝。”   江云又称赞几声,转头对薛明依沉声道,“薛青,你照顾好少爷。”   薛明依冷冷应了,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。   “爹,天色不晚了,孩儿先回去了。您好好休息。”   江若寒与江云道别后,便在走廊上遇到了江祈。   江祈朗声笑道:“三弟好大的本事啊,为兄自愧不如。”   江若寒谦逊一笑,道:“哪里哪里,只是凑巧碰上了,这事还得全靠薛白。”   “也算是因祸得福呢,虽然没去灵隐寺上成香,但是天赐了一个薛白,倒是帮了我好多忙,你说是不是呢,大哥。”   他一双桃花眼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。   江祈心下一惊,难道他知道了?   江若寒看了一眼天色,道:“大哥,时候不早,我先走了,劳烦你照顾好爹。”   他说着牵起薛明依的手,径自绕过江祈,往外走曲。   江若寒虽然嘴上说着要回杨府,却拉着薛明依逛起了大街。   扬州夜晚的街景与杭州没无多大区别。   唯一的区别是,第一次两人手牵手逛街,四周投来的皆是嘲讽与鄙夷的视线,而这次,是惊艳与羡慕。   江若寒温声道:“娘子,你那时候牵着我的手,他们都在笑话你,现在却又截然不同。”   薛明依只道:“没甚么不同的,你还是你。”   对于她来说,无论是痴傻的江若寒,还是聪慧的江若寒,都是江若寒,她不会因他真傻而轻贱他,也不会因他假傻而疏远他,更不会刻意恭维他。   江若寒憋了好久,吐出一句话,“娘子,我现在好想亲你。”   薛明依只瞥了他一眼,“忍着。”   江若寒委屈道:“我以前都是想亲就亲的!”   薛明依道:“你以前还会当街大哭呢。”   “你以前还会安慰我呢。”   “你以前是傻子,你现在是吗?”   “你刚刚还说没有两样的!”   “哦是吗,我记不得了。”   “你——”   江若寒鼓起腮帮子,眼睛红红,敢怒不敢言地望着薛明依。   薛明依走到小摊前,“好了好了别气啦,我买个拨浪鼓给你玩?咚咚咚得,和你真像。”   她拿着拨浪鼓左右摇晃着,和脑中左右摇头的江若寒重叠,情不自禁得轻轻笑了起来。   江若寒一时看得怔住了,好半晌道:“娘子,能不能别戴面具了,我不想亲别人的脸。”   薛明依给了他一个“你说呢”的眼神。   江若寒将她的手放到嘴边狠狠亲了几下,又道:“娘子,晚上我能不能去你房里睡,你不在我身边,我睡不着。”   江云与江祈都不在,晚上也不用刻意避讳两人同房。   薛明依放下了拨浪鼓,往前走去,道:“今天不行。”   江若寒一愣,跟了上去,“为什么?”   “晚上我和薛白有事要做。”   江若寒:……   薛明依奇怪得看了他一眼,“你哭什么?”   江若寒委屈道:“娘子,你这么快就要始乱终弃了么,你前几日还跟我说生死相依,不离不弃的!”   薛明依想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,不禁失笑出声,“不是…你怎么会觉得我和薛白有什么…你没见他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样吗?”   她将手握成拳放到嘴边想要掩饰笑意,却越想越好笑,最后干脆放下手,将脸扭到一边“咯咯”得笑个不停。   江若寒原本又气又急,气自己打不过薛白,急薛明依真的变了心,却看她笑靥如花,心中的乌云瞬间皆被驱散。   薛明依笑够了,清了清嗓子道:“我的记性不太好,但是你放心,和你说过的话,我会努力去记。”   两人走到秦淮河畔,从远处的画舫里传来阵阵吴侬软语,丝竹弦音,袅袅动听。   江若寒牵着她的手,灯火映在他脸上,愈发衬得他俊美如玉。   他神情认真,静静道:“娘子,我希望你的眼里只有我,只看着我,你的心里,只记得我。”   薛明依不知如何答他,她的眼里有他,还有天一教,她不是真的苏冉冉,做不到一身一心都扑在一人身上。   于是她道:“起风了,回去吧。”   江若寒信誓旦旦道:“娘子,我会等你的。等你喜欢上我,等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。”   薛明依轻轻一笑,不置一语。   待得回到杨府,已是月上中天,江若寒刚刚走进薛明依的屋子,薛白就从窗口里跳了进来。   江若寒:……   薛白:我怎么觉得姑爷看我的眼神有点冷。   薛明依跟着薛白往窗户边走,对江若寒抛下一句,“你先睡吧。”   “你们去哪?”   “杨公子的病有些蹊跷,我和薛白再去看看。”   她说完这句话,足下一点,从窗户处跃了出去,不一会儿,便与薛白消失在了墙角。   薛白与薛明依都穿着黑色劲袍,与夜色混为一体,他们一边匆匆疾驰,一边气定神闲地说着话。   薛白道:“少主,我在后院的花坛里找到了他们倒掉的药渣,药没问题,问题应是出自煎药的人身上。”   “你问过了吗?”   “家仆说了,杨清与他的小妾感情极好,患病后端茶递水,吃穿洗漱都不假于他人之手,连煎药也是。”   早上薛白替杨清施针后,杨清呕出的黑血,显然是毒血。   杨清不是患病,他是中了毒。   下毒之人将毒下在煎好的药汁里,是以他们无法查出究竟是什么毒,而薛白下午留在府中打探,得知煎药喂药的都是同一人,即杨清的小妾,江云的二女儿,江忆。   下毒的人是江忆?亦或是有谁指示江忆下毒?   这便是他们夜晚一行的目的。   薛白与薛明依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。   薛白道:“夜深之后,江忆便从杨府后门悄悄上了马车,来了这。”   薛明依微微颔首,玉足轻轻一点,飘飘然地飞身到屋顶上,她掀开一处瓦片,坐了下来,看着里面的动静。   薛白也跟了上来,凑过去一看,不禁面红耳赤,又瞟了一眼薛明依,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,依旧清清冷冷,镇定自若。   薛白不禁感慨道:哎,不愧是少主。   里头是个什么光景?   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子压在一个娇柔妩媚的女子身上,赤赤条条,上上下下,在做什么勾当不用人明说。   而更惊世骇俗的是,这英俊的男子不是别人,正是江家大少爷,江祈,而这妩媚的女子,便是他的妹妹,江忆。   只听江祈粗喘道,“瞧你这饥渴的样子,旱了多少天,嗯?”   “那个病痨鬼一碰就泄,中看不中用,啊…你轻些…”……约莫半个时辰后,这场颠鸾倒凤才卸下帷幕。   江忆靠在江祈身上,慵懒道:“我听人说那个傻子不傻了,有这事?”   江祈冷哼,“让人推他下水,反倒让他因祸得福。要不是他那个老婆,他早就淹死在水里了。”   江忆见他谈起薛明依时面上闪过的淫邪之色,冷笑道:“你瞧上人家了?”   江祈邪笑了一声,“你是没见过那个女人。清高得让人想把她压在床上狠狠得羞辱,像这样的女人,平日里越是正经,床上越是放荡。不就和你一样吗。”   “讨厌。”   江祈哈哈一笑,揽过江忆,又覆了上去。   他的污言秽语,连向来好脾气的薛白也听不下去,只见他神情严肃,小声道:“少主,要不要我去杀了他?”   薛明依奇怪道:“你怎么抢薛青的饭碗了?”   “可是那个混蛋如此折辱你!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行走江湖,什么话没听过。”   薛白咋舌,“少主,你的脾气似乎变好了。你还记得龙门帮的老大出言调戏了你,被你一夜之间灭了整个帮的事吗。”   薛明依蹙起眉,道:“江湖上有龙门帮吗?”   薛白:……以前有的,后来被你灭了,就没了。   “我不记得了。”   死在她剑下的人数不胜数,如果她记得每一个人,就太累了。况且现在,有个总是喜欢闹腾的呆兔要她只记得他,脑中突然浮现江若寒气鼓鼓,眼红红得望着她,想到这,薛明依情不自禁得轻轻笑了起来。   薛白:…少主在想什么,笑得这么毛骨悚然,难道她要大开杀戒了? 第12章 第 12 章   这一场情、事后,江祈与江忆总算聊了些有用的东西。   江祈道:“傻子身边跟着的那个薛白好像有些本事,你记得下药之时手脚干净些。”   江忆嘟着嘴嗔道:“他还不是没诊出杨清是中毒,你放心啦,他们谁也不会怀疑我的。”又听她道:“他们都说那个傻子长得越来越好了,是真的还是假的。”   江祈冷笑,“你这个小荡、妇,又把主意打到弟弟身上去了?”……“走吧。”   薛明依将瓦片阖上,身子一跃,便又轻飘飘得落到地上。   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者是谁,他们也不用再待下去。   薛明依从窗户里钻进来时,江若寒眼眶红红的,一脸委屈得望着她。  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眼神里已经明确得说了,“你这个负心汉。”   薛明依心道:…好可爱啊。   她轻轻地跃到地上,手握成拳装作不在意得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,便道:“杨清的病久治不好,是因为有人一直暗中下毒。”   江若寒气鼓鼓道:“江忆对吧。”   薛明依点了点头,“她和江祈有染。”   江若寒轻哼了声,走到薛明依身边将她揽入怀里,“他们两个人的龌龊事,除了我爹,江家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。柳姨娘早期是我爹从勾栏院里赎回来的,定是知道些如何伪装成处子的法子,她怕事情败露,早早把江忆嫁给了杨清。”   “杜氏只是个没落世家的小姐,我娘心善,在人牙子手下买了她,放在身边当贴身侍女,她伺候着,伺候着,就伺候到了我爹的床上去。”   他说道这时,言语里也带上一丝冷然,眼神里藏着刻骨的恨意,薛明依轻轻捏了捏他的手,温声道:“那你娘呢?”   江若寒道:“我娘原本是北方的名门望族,当年我爹去北方做生意,对我娘一见倾心,穷追不舍。好女怕缠郎,我娘一时鬼迷心窍,不顾我外祖父的反对,毅然嫁给了我爹。”   薛明依似乎从未听江若寒说起他的外祖父,便问道:“之后你娘因故去世,你的外祖父就没来见过你吗?”   “当年,外祖父对娘说,若是执意嫁给江云,便从此断绝父女关系,与他们再无瓜葛。我娘孤注一掷,宁愿净身出户,也要跟着我爹回江南。”   薛明依虽然未曾见过他的母亲,却也能从江若寒的字里行间听出那是一个心地善良,为爱执着的女人。   一旦爱上,犹如飞蛾扑火般,轰轰烈烈,至死不渝。   薛明依静静道:“你应该是像了你娘吧。”   江若寒沾沾自喜道:“大总管说我与娘长得十分相似。”   薛明依点点头,表示认同他的话,“一定是倾国倾城,举世无双。”   她说这话时,眼神真挚,并不似常人那般阿谀奉承,而是真心实意的称赞,江若寒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,“我的娘子也是天下无双!”   晨光熹微。   薛白推开房门,正巧看到家仆端着药汁匆匆而过,他出声唤下他。   “等等。”   家仆恭敬道:“薛大夫有什么吩咐吗?”   薛白看了一眼家仆手中的药碗,淡淡道:“这药是谁煎的?”   “是江姨太。”   “凉了,倒了吧。你再去煎一碗,寸步不离得守着,知道吗。”   家仆不疑有他,倒了药汁,又匆匆得赶回后厨房。   为了方便薛白替杨清诊治,杨武将他安排在杨清的院子里。   薛白刚推门入内,便见到杨清的夫人一脸憔悴得坐在床边看着杨清。   瞧这模样,应是一夜未睡守着杨清,可是听外面传闻,杨清与这位夫人的感情似乎并不怎么好。   杨夫人见到薛白,站起来对他款款地施了一个礼,“有劳薛大夫,夫君如何了?”   薛白道:“夫人不必多虑,再行七日针,杨公子应可下床活动了。”   杨夫人一听,如释重负,又向薛白施了一礼,诚恳道:“多谢薛大夫。”   毕竟男女有别,杨夫人再看了一眼杨清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告辞离去。   薛白走到床边坐下,每日施针的穴位都不同,今日痛感尤甚,他怕杨清受不住大喊大叫,索性点了他的睡穴。   一针扎下去,昏睡中的杨清抖了一下身子,依然没有醒来。   薛白一边施针,一边随口问道:“杨夫人蕙质兰心,为何煎药都由江姨太代劳?”   旁边立着的丫鬟是杨夫人屋里的贴身丫鬟,名唤小蝶,是个性格泼辣,口齿伶俐的主。   一听薛白这话,以为他在责怪少奶奶偷懒,又瞅了一眼杨清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,柳眉倒竖,怒道,“哪里是少奶奶不愿意做那些呢!少奶奶待少爷一心一意,可是少爷被那狐狸精鬼迷了心窍,什么都听她的,不是她煎的药就不喝,况且她现在身怀六甲,全府上下都把她当做菩萨供起来,她说的话,可比夫人有用多了!”   薛白挑眉道:“江姨太怀孕了?”   “是啊!我们家少奶奶的肚子不争气,那狐狸精嫁过来才一年,就有了身孕,从此不仅是少爷,连老爷见到少奶奶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。”   小蝶说到这,眼眶也带上些微红,似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,擦了擦眼睛道:“薛大夫,我刚刚都些胡言乱语,你听过就好,别当真。”   薛白眨眨眼,“你放心,我耳朵一向不怎么好使。”   他说着已经收了最后一根针,估摸着时间,便向小蝶告辞。   薛白回到房里时,薛明依与江若寒已经在里头坐着等他,“少主,你猜我打听到什么了?”   “什么?”   薛白露出一个玩味的笑,道:“江忆,怀孕了!”   薛明依与江若寒脸上都没什么惊讶的表情,好像早就知道似得,薛白不由得十分挫败,只听薛明依淡淡道:“你昨天跟了她一路,都没发现她有孕在身么,以后别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了。”   江若寒点点头,一本正经道,“你也别和他人说你认识我们哦,嫌丢人。”   薛白:…我要回天一教。   “走吧。”   薛明依拍了拍江若寒的手,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。   薛白愣道:“去做什么?”   江若寒微微一笑,桃花眼里意味不明。   只听他缓缓道:“唱戏。”   家仆听从了薛白的话,又重新跑回厨房煎药。   正巧江忆还未从厨房离开,问道:“这是做什么?”   家仆恭敬答道:“薛大夫说刚才的药凉了,要重新煎一碗。”   江忆皱起眉头,这个薛白真是烦人!   她不耐烦道:“你下去吧,我来就行了。”   家仆面露犹疑之色,吞吞吐吐道:“这…薛大夫交代我寸步不离。”   江忆冷笑一声,斥道:“怎么这府里由他一个大夫说了算了吗?”   家仆忙道:“小的不敢!”   江忆轻哼一声,随意道:“你下去吧,等会我亲自喂少爷吃药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待得家仆退下,江忆又升起炉子,拿着扇子扇火,脸上是遮掩不了的嫌恶之情。   待得半个时辰之后,她将药汁倒入瓷碗中,又四处打量了会,见无人在此,从袖中悄悄摸出一包药粉,打开悉数倒进药里。   正在这时,横插一道男声。   “你在干什么?”   江忆倒药粉的动作倏地一停,脸色白了几分,悄无声息得将药包塞入袖中,转过身来,见一俊朗的青年看着她,不禁有点心猿意马,随后整理了仪容,慵懒道:“你又是谁?”   “我是薛白,你在干什么?”   原来这人就是薛白,江忆冷哼一声,“我当然是在给夫君煎药了!”   薛白走近江忆,端起来她放在桌上的瓷碗,皱起眉头问道:“你往里面加了什么?”   江忆脸色一白,随即怒道:“岂有此理,你是个什么东西,也敢来质问我?”   薛白冷笑,“就凭我是个大夫!说,你刚才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?”   江忆心里头已经波涛暗涌,忽又想到江祈说过这味毒无色无味,她见薛白年纪轻轻,也不像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大夫,心里有了底,按下了几分惊慌,娇滴滴道:   “薛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,难不成我会下毒害我夫君不成?”   “是啊,薛白,你一定是弄错了。”   突如其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,还未见其人便让江忆听得小鹿乱撞。   江忆转过身子去看,只见从门口从容得走进一个面若敷粉,俊美无俦的玉树青年,不由得竟看得痴了。   青年对着江忆微微一笑,温声道:“薛白,我二姐与姐夫伉俪情深,怎么会下毒害他呢。况且二姐一看就是秀外慧中,心地善良之人,怎么会做如此恶毒的事呢。” 第13章 第 13 章   这时江忆才知,眼前俊美挺拔的青年正是她的傻子弟弟,江若寒。   江忆又羞又气,羞得是没想到这个傻子居然出落得如此俊俏,气得是她以前怎没发现这一块璞玉,江祈虽然生得高大英俊,但她更偏爱江若寒这类长相,于是她掐着嗓子撒娇道:“若寒,你说的是。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。”她边说着,边向江若寒抛了一个欲拒还迎的媚眼。   江若寒对她微微一笑,眉宇间说不清的风流,江忆就要醉倒在他的笑容里。   只听江若寒缓缓道:“那二姐,你喝了它吧。”   江忆以为自己没听清,又问了一遍:“什么?”   江若寒依旧挂着醉人的笑容,温声道:“为了证明你的清白,你喝了它吧。”   江忆神色一僵,干笑道:“若寒你可真会说笑,这是药啊,怎么可以乱喝呢。”   江若寒微笑道:“那你就当为杨公子试毒吧。”   他虽是笑着说这句话,但是语气里都是冷然,江忆这才发现,从头至尾,江若寒的眼里,皆未带上一丝笑意!   江忆又急又气,颤抖着肩膀,指着江若寒怒道:“这里还容不得你这个傻子放肆——”   只听“啪”得一声,一枚石子倏地打在了江忆胸前一个大穴上,江忆指着江若寒僵在了原地,嘴里再发不出任何声音。   薛明依负着手从门外走进来,玉手一拂,掌风一带,“碰”得一声关上木门。   她走到江忆面前,拿起桌上放着的药碗,捏了后者的腮,迫使她嘴巴大张。   薛明依在江忆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中,缓缓开口道:   “以后下毒,记得关门。”   她边说着,边将碗里的药汁,悉数倒入江忆的嘴里。   待得碗里的药汁都被灌入了江忆的喉间,她才解开江忆的穴道。   江忆一被解开穴道,身子已经软倒在地,她用手去扣自己的喉咙,想把□□都抠出来,不住得干呕着“呕…”   江若寒冷眼看着,轻笑道:“二姐,你又没有下毒,这么紧张做什么。”   江忆突然想到江祈对他说过,这毒少量并不会致命,放下了手,冷笑道:“对啊,这又没毒,只是你们这样对我,若是我肚中的孩儿有了三长两短,你们拿什么和老爷交代!”   这时一旁静默的薛白出声道:“我忘了说,我给杨公子配的药,若是和一种药相混合,便会成为穿肠剧毒,活不过午时三刻。那药,名唤无颜。不过这种药来之不易,我想应该没这么凑巧吧。”   江忆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,浑身一震,脸色煞白。   江若寒道:“杨清再怎么宠爱你,你也只是一个妾,江祈许了你什么好处?让我想想。”   他单手支着手肘,修长的手指在脸颊旁时不时得轻点,倒有些天真单纯。   只听他缓缓道:“若我猜的没错,你肚中那个,是江祈的骨肉吧?杨武只有杨清一个儿子,杨清的原配又无所出。一旦杨清死了,你肚中那个孩子就是杨家唯一的继承人,就算生下来是个女儿,你们也有的是办法将他换成儿子吧!”   “可惜,你马上就要死了。无论是江家,还是杨府,荣华富贵都与你再无半点瓜葛。”   江忆已经花容失色,跪着往前抱住江若寒的腿,泪如雨下,凄声哭喊道:“三弟,我错了,你救救我吧!救救我吧!”   “滚开!”   江若寒厌恶得一脚踹开江忆,躲到了薛明依身后,“薛白,快杀了她!”   薛白无奈道:“我杀人没有少主快!”   江若寒蹙起精致的眉,“杀她只会脏了我娘子的手!”   薛明依走到江忆面前,半蹲下来,她手上捏着一粒药丸,清冷道:“这是解药,每个月一粒。连续吃一年才能解余毒,只要你以后不再帮江祈,一心助若寒,我便差人将解药按时送到你府上。”   “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……”   她说着蹙了眉。   江忆不住地磕头,哀声道:“我肚子里孩子真的是杨公子的,女侠饶命,女侠饶命啊。”   “那就先留着吧。”   她看了一眼江若寒,后者点点头,乖巧道:“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!”   “你起来,把眼泪擦了,别让人看出破绽。”   薛明依将药丸丢入她嘴里,看着她整理仪容,后者对着他们躬身施礼,慢慢走了出去。   待江忆走远,薛白疑惑道:“我开的药方本来就是解无颜的毒的,即使她放了无颜,也不会中毒,少主,你方才的解药是什么?”   薛明依轻轻一笑,“我哪有什么解药,街边给若寒买的糖丸子罢了。”   江若寒凑过去亲了亲薛明依雪白的小耳朵,讨好道:“我的娘子真是聪明绝顶!”   被他触碰的耳朵霎时间热了起来,薛明依的脸红得几欲滴血,幸好带着人、皮面具才没被发现。   一旁的薛白默默道:“少主,你以后能不能不戴着薛青的脸?”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,我也好想亲你原来的脸,薛青的棺材脸看着就瘆人。”   薛明依疑惑道:“薛青可是除了冉冉妹子之外第二好看的人。”   江若寒牵起她的手往外走,掷地有声道:“在我眼里,娘子天下第一好看!”   薛白道:“不,薛青好看。”   薛明依点头应和道:“薛青是天一教里容貌最出挑的。”   江若寒摇头,坚持道:“不,娘子最好看!”   “薛青好看!”   “娘子好看!”   “薛青好看!”   “娘子好看!”   “薛青好看!”   “娘子好看!”   “你再跟我唱反调信不信我毒死你!”   “你毒死我也是娘子最好看!”   薛明依淡淡得瞥了一眼薛白,“你确定你下毒的速度比得过我的剑?”   薛白:…青啊,我要回天一教。   那日之后又过了十日,杨清的身体已经好转,能下地走动了,恰逢这时江云带着江祈前来拜访。   江若寒就在一旁,杨武也不能当面拂了他的面子,心里万般不情愿也只能让家仆去将两人请了进来。   江云与杨武客套一番后,便单刀直入,杨武叹了一口气道:"确有此事。不知你们是听谁说的,那位大人此番下江南是为了寻找能作为御缎的丝绸。   原先并不是我不愿意为你们引见。只那位大人尊贵不凡,想见他的人如过江之鲫!现在若寒帮我治好了清儿的病,也罢,我便去拉下老脸去求求他,不过你们做好心理准备,他愿不愿意见你们,见了你们又是否愿意将这个机会给你们,还不一定!"   江云忙向杨武一躬身拜道:“有劳亲家了!” 第14章 第 14 章   杨武言而有信,过了没几日,便带着江云、江若寒、江祈去了扬州城最大的酒楼见那位大人。   那人不让闲杂人等近身,是以薛明依与薛白都被拦在门外,连酒楼的门槛也跨不进去。   薛明依吸了吸里头飘出来的饭菜香味,怨念得瞥了一眼江若寒。   江若寒的心猛地漏跳一拍,薛明依向来清清冷冷的眸子此刻含着些欲说还休的意味,真是…真是想让人把她搂在怀里亲了又亲。   薛白干咳一声,凑近薛明依小声道:“少主,别看了,再看江公子口水要流下来了。”   薛明依疑惑得看他,“他马上就有的吃了还流什么口水?”   薛白:…心疼姑爷三秒钟。   在酒楼旁边还有一处小面摊,人不多,胜在干净。   薛明依拎着薛白的领子就往面摊走。   直到薛明依转身,江若寒才收了视线,跟着江云一起进入了酒楼,   薛明依拿着筷子,仰着头看面摊主人利落得下面,装碗,撒葱花,最后端到她面前。   道了一声谢后,便端过面碗大快朵颐。   薛白看着她惨不忍睹的吃相,犹豫道:“少主,我总觉得江三公子没有面上这么单纯。”   回答他的是“嘶留嘶留”吸面条的声音。   “我看他似乎早就知道江忆与江祈有染,也似乎早就知道杨清中了毒,可是他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们,他的城府,我看不透。”   薛明依放下筷子,端起面碗,仰头将面汤喝了一干二净。   见状,薛白不由得提高了嗓音,“少主,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?”   知不知道这样忽略别人很伤人自尊的!   薛白心里呐喊道。   薛明依放下面碗,拿出素帕优雅地擦了擦嘴,奇怪得看他一眼,“有啊,你不就在说他坏话吗。”   薛白:……   “少主,我是怕他利用您!”   半晌,薛白忍无可忍道。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当初便是说好了的,我保护他,帮他实现他的心愿,明说好的事,不算利用。”   薛白沉默了,薛明依面上虽然懵懵懂懂的,但是心如明镜,比他们几个都要通透,或许她也早就知晓江若寒知道这些事。   薛白道:“那日悬崖上,他似乎真的愿意为了您去死。”   薛明依点点头,满不在意道:“我和他约定好的,要活一起活,要死一起死。”   薛白:……这种事是可以随随便便约定的吗!   薛白神情复杂得看着这个大小姐,薛明依的武学造诣很高,是整个天一教里资质最好,也是最冷静沉着的人。   她同样也冰雪聪明,心细如针。   这样的人,练了最狠最绝的武功,却有着一颗至性至简的赤子之心。   一旦爱上,必然轰轰烈烈,如飞蛾扑火,在所不惜。   薛明依没有理会薛白心里的弯弯绕绕,她看到有人从酒楼里头出来,便站起来,往那儿走去。   江若寒一见到她,原本乌云密布的脸刹那间就放晴,走到她身边温声道:“我们明日便回杭州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没谈成吗?”   “说是已经选好了御缎的布庄。”   与此同时,同样脸色阴沉的江云与江祈也走了出来。   只听他们道:“我们准备了这么久,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!”   “爹,也没有在江南听说过有叫什么西冷布庄的?”   “你没听杨武说吗,是北方来的。”   “爹,那种地方养出来的蚕能和我们江南的比吗?”   “井底之蛙。哎,不说也罢!”   江云似乎想起了什么,面上一僵,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。   江若寒温声道:“爹,船到桥头自然直,您别多想伤神,以后我会再努力的。”   江云想到这次多亏了这个三儿子,才有了见面的机会,虽然事情没成,杨武也算是欠了一个人情给他们,拍了拍他的肩膀,慈爱道:“寒儿,你也别自责,你做得够多了。方才,那些布庄的当家都夸你长得好。还有好几个人私底下拉着我要给你做媒呢!”   江若寒下意识道:“爹,您没答应吧?”   江云呵呵一笑,“有几个世家叔伯的女儿,你也可以见见的嘛,以后生意上也有往来。”   他明明只与那些布庄的老板见了一次面,便上升到了世家叔伯的地步,江若寒知道江云向来唯利可图,皱了眉头道:“爹,您帮我推了吧。我已经有娘子了,不想再娶其他人了。况且,现在我想将身心都放在家业上,好好帮爹分担这些琐事。”   “好好,你有这份心,爹就宽慰了。”   他们的谈话,薛明依兴致缺缺,只负着手跟在后头,眼神时不时得往大街小巷的摊子瞟去,方才一碗清汤挂面并没有填饱她的五脏庙,看着新出炉的桂花糕,香气腾腾的糯米鸡,泛着清甜的酒酿圆子……   薛白凑近薛明依装作不在意得低声道:“…少主别看了,你的口水流出来了。”   不知过了多久,薛明依才恋恋不舍得收回了视线,猛然撞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,她没有撞疼,因为那人在她撞上来时往后退了一步。   江若寒见没有撞着她,将她揽进怀里,温声道:“娘子,我们去吃东西。”   薛明依探出脑袋往前一看,薛白与江云都不见了,想是先去了客栈,便点点头,伸出手牵住了江若寒,拉着他往她方才见过的摊位走去。   江若寒双手捧着脸,手肘靠在桌上看着薛明依吃东西,不算优雅的吃相,却吃得很可爱,他越看越欢喜,时不时伸手擦去她嘴边的油渍。   薛明依咬着汤勺,含糊问道:“你不吃吗?”   她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杯盘狼藉,正色道:“我饿坏了…”   江若寒温声道:“那要不要再叫一碟?”   薛明依摇摇头,吞下最后一勺酒酿圆子。   江若寒拿出素帕给她擦了嘴。   “娘子,听说有京城的戏班子来唱戏,你要去听吗?”   “嗯。”   薛明依清声应了,伸手握住江若寒,两人十指紧扣,往西长街走去。   戏台上锣鼓喧天,旦角咿咿呀呀得唱着。   薛明依与江若寒寻了一处空位坐下。   她很少听戏,大多人物传记,故事话本都是薛白带着薛青出任务回来与她讲的。   薛明依的武功走的是克制心性的套路,少思,少欲,少喜,少悲,少怒,少笑。   若是断绝七情六欲,不但可以永葆青春,甚至可以长命百岁。   她看了一眼身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江若寒,又垂下眸子看到他们交握的手,她的面上无悲无喜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  这出戏唱得是陈世美一举中第,抛妻弃子的故事。   江若寒想到方才江云的话,转过脸来对着薛明依道:“娘子,你放心,我不会纳妾的,此生我只要你一人足矣!”   他说这话时,目光真挚赤城,没有对着其他人时的冷意,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。   薛明依错开他的视线,看着台上的戏子,缓缓道:“你想纳就纳吧。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,等你的事都完成后,我还要回天一教。”   她毕竟是天一教的少主,天一教如今也未全部走上正轨,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,她还得回天一教看看。   江若寒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,以为当江家的事结束后,她便与他一拍两散,他沉默半晌后,闷闷道:“娘子,我不想纳妾。”   我也不想你回天一教。   然而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。   他或许能不顾及全天下人的想法,但是他不能不顾及薛明依。他不愿见她伤心,不愿见她难过,他想将她藏起来,但却不能束缚她。   他下不了手。   唯有这个人,他想一生都将她捧在手心里,免她四处飘零,唯有这个人,他愿意奉献上自己的一切,乃至生命。   台上的戏曲已到了尾声,最后包拯送陈世美上龙头铡,手起刀落,随着一阵此起披伏的掌声,花旦老生一一出来施礼,台下看客也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,有条不紊地散去。   薛明依四处看了看,人都走得差不多,江若寒却依旧坐着,她凑过身去看,后者鼓着腮帮子,眼眶红红得,见她看他,轻哼一声,把头扭到一边。   薛明依轻声问道:“怎么了?”   她见江若寒不答,不知他在生什么气,想了会又问:“我买个拨浪鼓给你玩?”   江若寒这时转过脸来看她,气鼓鼓道:“我不是小孩子!”   薛明依试探着问:“那…吃糖?”   江若寒道:“你把面具摘下来,我想看你。”   薛明依抬手在自己下颚处摸到褶皱,顺势揭下了人、皮面具,露出一张清雅脱俗的脸。   江若寒伸手抱住薛明依,将脸凑到她耳边,低声道:“娘子,我喜欢你。”   正在此时,听得一道明朗的声音,惊呼道:“女侠,真的是你!”   薛明依寻声看去,在江若寒身后,站着一个俊挺英朗的青年,锦衣华服,气度非凡,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,又惊又喜得看着她。 第15章 第 15 章   江若寒心里已经用上千百种方法将这煞风景的人弄死了一遍又一遍,待扭头一看,微微蹙眉,只因这人正是杨武所引见的那位大人物。   那俊挺青年喜出望外,热切地迎将上来,正欲去握薛明依的手,江若寒冷冷地挡在后者身前,“李公子,男女授受不亲。”   那青年皱了一下眉头,然愠色一现即隐,随即笑道:“女侠,你还认识我吗?”   薛明依摇了摇头,“你是哪个?”   青年瞬间挫败,道:“女侠,几年前在罗刹山你救了我一命!你还记得吗?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!”   罗刹山,罗刹山……   薛明依念叨这名字,恍惚间记起了,年少无知与人抢地盘,那人出言不逊,她便灭了整座山的山贼。   杀人越货之后饿得很,翻进厨房里,遇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胖墩。   她打量眼前的青年,“你是那个……胖胖?”   “哎!是我!就是我!女侠,你没忘记我!”   青年喜不自禁,又要上来握她的手。   薛明依往后退了一步,道:“男女授受不亲,公子自重。”   青年也知晓自己毛毛躁躁的样子惹人笑话,道:“女侠,自罗刹山一别后,我一直在寻你,可是寻遍大江南北,都不见你。”   薛明依心道,天一教坐落在深山老林里,况且入山之处布满奇门陷阱,若是连你都能找到,她们早就被仇敌一锅端了。   四周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围观群众。   人群窃窃私语。   “这是咋了?”   “二龙争凤呗。”   “啧啧啧,富贵人家是非多。”   黑衣侍卫凑近青年耳边低语,“主子,人多嘴杂。”   青年微微颔首,道:“女侠,一别经年,不如去酒楼小聚?”   薛明依摇了摇头,“我吃饱了。”   她说着去看江若寒,“我们回去吧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江若寒弯了弯眉眼,便欲与她离开。   青年见他们转身离去,忙道:“江公子留步!”   薛明依道:“他认识你?”   江若寒道:“他便是杨武所说之人。”   薛明依回想当时她扛起小胖墩带到山下时,前来寻他的人喊着他“小王爷。”   两人转身,青年笑道:“相请不如偶遇,小可做东,不知两位是否赏脸?”   江若寒抢先一步道:“该说之事已在聚贤楼说清。”   青年道:“当时我不知江公子与我的救命恩人相识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去吧,正好有些饿了。”   青年微微一笑,在前带路。他身后跟着三个黑衣汉子,皆是腰佩挎刀,下盘稳健,有着不俗内家功法之人。   江若寒低声道:“娘子!”   薛明依捏了捏他的手,示意他安心。   几人踏进聚贤楼,花木扶疏,雕栏缭绕,珠帘香灯,丝竹之音,绕梁不休,清幽无伦。   青年径自往二楼包厢走去,门口守着的侍卫一见到他,便打开门,躬身行礼。   待得走进包厢,青年笑道:“切勿拘束。”   几人落了座。   薛明依道:“王爷开门见山吧。”   青年一愣,道:“原来你早就知晓了。”   他屏退众人,房门被掩上。   他道:“你不必喊我王爷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况且是救命之恩,这些年,我一直想谢谢你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”   青年道:“我还未知女侠的尊姓大名。”   薛明依沉默半晌,道:"薛明依。   青年喃喃几句,“原来是你,怪不得,怪不得派出去的探子一个都没回来。”   他拱手道:“在下李尚卿。”   薛明依微微颔首。   李尚卿见她神色淡漠,又见江若寒虎视眈眈,便问:“不知江公子怎会认识薛姑娘?”   闻言,江若寒骄傲道:“她是我娘子。”   咔嚓。   这是李尚卿掰下了一块桌角。   薛明依道:“你的武功不错,应不会再被一个山贼随意绑了去。”   李尚卿干笑两声,“哈哈,让薛姑娘见笑了,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,与你相比真乃小巫见大巫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,天色不晚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薛明依应了声,便欲起身。   李尚卿憋了半晌,道:“江公子,你不是有求于我吗。”   江若寒冷冷地道:“那是方才,现在已无事所求!”   李尚卿道:“你与其求杨武,不如让薛姑娘来求我,她的事,我定不会推脱。”   江若寒冷声道:“让自己的妻子去求另一个男人,这种事你做得出我可做不出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我未曾有求于人。”   李尚卿道:“算我求你了,坐下一起吃个饭好吗?”   他叹气道:“就算你不求我,现下我知晓了你们的关系,又怎会束手旁观?只是西冷布庄的丝绸我是见过的,精美绝伦,可誉为北方之珠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江家丝绸被世人称为东方明珠,可与之一比。”   李尚卿道:“你定是不会骗我,即是如此,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。”   他看着江若寒,沉声道:“我给你们四月时间,制出一批丝绸,用于明年三月选秀,秀女比舞时所穿。西冷与你们一同竞争,最后胜出者,可做御缎,成为名满天下的丝绸巨贾。” 第16章 16   江若寒略去了薛明依一事,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云,后者欣喜万分,连连夸赞他。待得回到杭州后,江云逐渐将名下的布艺分行交由江若寒打理。   江若寒每日早出晚归,见到薛明依的时间屈指可数,又气又委屈。   薛明依习惯卯时起,这日在庭院中练剑。   她轻轻地转动手腕,银光点点,剑气凛然。林中树叶簌簌而下,一片苍嫩竹叶立在她的剑尖。她拈起竹叶,收了袖里剑,将竹叶放在嘴边轻轻吹着。   清幽无伦的乐音回荡在庭院中。   江若寒静静地立在她身后,望着她。   喜欢一个人便容易患得患失。   至少现在,她还在我身边,还在我眼前。   他心里这样想着。   薛明依转身,问:“你怎么还不去布庄?”   江若寒霎时间红了眼眶,“你就这么巴不得赶我走?”   薛明依摇了摇头,“迟到不好。”   他刚接手布行生意,一言一行皆在江祈监视之下,恐怕一有差错便会被打小报告。   江若寒努着嘴道:“每天都见不到你,我都快成望妻石了。”   他这模样煞是可爱,薛明依情不自禁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颊。   “小兔子。”   她轻轻笑道。   江若寒嘴一咧,握住她的柔荑迅速放到嘴边一吻。   薛明依道:“今日我与你同去吧。”   江若寒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,抱住薛明依蹭蹭她的脸颊,撒娇道:“娘子,你真好。”   恰巧经过的薛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,对身侧的薛青道:“我想回天一教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薛白,我知你不仅是神医还是神算子,等会你帮着小兔看看账簿。”   薛白苦着一张脸,“啊?我才刚从扬州回来你们便想着剥削我了?”   薛明依道:“不去也可以。”   薛白面上一喜,只听她道:“只有死人不会算账。”   薛白连忙低声下气道:“喳。小的遵旨。”   四人一同去了布庄。   大同民风开放,是以出嫁后的女子也可抛头露面做起生意。   薛明依与薛青两人往那一站,就像财神爷,布庄门口络绎不绝。   两人皆是过目不忘,将布料与价钱记得八九不离十。按理说这老板娘是不需要亲自上阵的,可薛明依向来不喜欢闲着,便在柜台后收银,而薛青负责取布料。   江若寒围在她身侧,“娘子,你不要做这些。”   薛明依收钱收得手软,像赶苍蝇似得挥开他,“你别挡道。”   薛白欲和薛青说话,后者抱着布料,面无表情道:“滚。”   江若寒难得与薛白统一战线,咬着袖子含恨看着自己的心尖肉在布行里如鱼得水。   客人取了布料,笑道:“江三公子好福气啊,新娘子漂亮又贤惠。”  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,江若寒尾巴翘得老高,笑吟吟道:“是呀,是呀。”   他在外人面前并不常笑,这一笑愈发衬得他玉树临风,俊美绝伦。   暮色渐晚。   薛白“噼里啪啦”地打着算盘,咋舌道:“少主,你以后金盆洗手可以改行卖布。”   江若寒摇着尾巴讨好道:“娘子真是棵摇钱树。”   薛白插嘴道:“薛青也是棵摇钱树。”   打烊了。   四人缓缓向江府走去。   江若寒买了两袋桂花糕,一袋递给薛明依,一袋递给薛白。   薛明依取出软糯的桂花糕咬了一口,“好甜。”   江若寒凑过去将她手里剩下的半块叼进嘴里,笑道:“娘子吃过的更甜。”   薛白差点被两人肉麻死,一口桂花糕噎在喉间,下不去,吐不出。   薛青一拳打在他后背上。   “咳咳。”   那块桂花糕总算是吐了出来。   此时夕阳西下,将他们的身影渐渐拉长,平添几分温馨。   有薛白等人帮衬着,江若寒管理的布行经营得有声有色,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月,便到了年关。   江若寒问:“娘子,你们那是怎么过年的?”   薛明依想了半晌,道:“很吵。”   薛白抢道:“喝酒!吃肉!赌牌!输了去刀尖上滚一圈再来!”   薛明依淡淡看了他一眼,“我记得你还欠着几圈。”   薛白哑口无言。   薛明依道:“以前爹在的时候,每年都给我们发糖。晚上还有烟火大会,照理训几声,随后便是自娱自乐。”   薛白道:“可好玩啦!拼酒!少主千杯不醉,三天三夜把整个天一教都喝趴下!她又是逢赌必赢,幸亏是夜晚,黑灯瞎火没什么人,大家都输得脱裤子在山上裸奔!”   江若寒闻言差点背过气去,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,“你们居然…居然裸奔…不知羞耻!”   薛白啧啧两声,“酸,真酸。我的大牙都快酸掉啦!”   小莲白他一眼,“糖水都堵不住你这张嘴。”   江家过年时有个习俗,除夕夜喝糖水,从今年甜到明年。   因是除夕,是以江若寒与薛明依都去了膳厅用膳。   桌上多了一人,眉眼单纯,容貌俊俏,正与江祈说着话。   他听到脚步声,转头来看,高声喊道,“三哥!”   江若寒道:“他是江音。”   柳姨娘之子。   江音站了起来,对两人施礼,笑道:“这位就是三嫂了吧。”   他神色纯真可亲,言笑晏晏,不含丝毫敌意   薛明依回以一礼,道:“三弟。”   江音笑道:“三哥你现在痊愈了,我真高兴!”   这少年弱冠年纪,神情真挚,让人心生好感。 第17章 17 17   难得团聚,江云笑着招呼他们,“都别站着了,快来坐。”   江音笑嘻嘻道:“我要和三哥坐一起!”   他们一一落了座,江云照例寒暄几句,“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。”   柳姨娘笑得真挚,不似从前那般做作,道:“咱们老三现今事业有成,待得音儿及第,便是十全十美啦。”   江音道:“三哥,你可愿意明年同我一起考科举?”   柳姨娘神色一僵,以绣帕掩嘴笑道:“音儿你也是的,如今你三哥布行的生意蒸蒸日上,怎会同你去念书呢。”   江若寒打哈哈道:“我不是读书的料。”   晚宴过后,已是月上中天。   薛明依坐在梳妆台前,她身后立着江若寒,后者正帮她梳头。江若寒道:“整座江府,除了总管,便是三弟待我最好。”   江音胸无城府,天真烂漫,从不另眼看待江若寒。   薛明依问:“你真不去考科举吗?”   薛白是天一教中学问最好的,可他与江若寒谈诗论道时也自叹不如。   江若寒委屈道:“你把我赶去布行就算了,现在还要赶我去京城吗?”   京城与杭州,天南海北,相隔千里,恐怕他还未到达京城,便已在途中抑郁而死。   薛明依奇怪问:“为何抑郁?”   江若寒道:“见不到你,犯相思病。”   薛明依轻轻地笑了。   “小兔子。”   她呢喃道。   江若寒眉眼一弯,放下木梳,低头吻了吻她的发。   翌日天明。   春节期间,布行并不营业。   薛明依轻手轻脚地下了床,洗漱完毕后,推门而出,正欲练剑。忽听得一道清朗的声音。   “小妹妹,你是谁?”   小莲道:“我是三少奶奶的贴身丫鬟。”   薛明依寻声看去,江音笑吟吟地截下小莲,后者一脸冷淡。   江音道:“还不到卯时,你怎的就起来干活了?”   小莲道:“小姐起得早。”   薛明依走了过去,问:“三弟,有甚么事吗?”   江音抬头,笑道:“我来找三哥玩呢,以前他都是这时候起的!”   薛明依道:“他还在睡。”   正在这时,薛青也往院里来。薛明依见她快步而行,暗忖她应有急事,便迎了上去,问道,“怎么了?”   薛青冷声道:“少爷来了。”   苏冉冉是独身女,那么少爷自然指得是薛青衣。   薛明依对江音道:“你去叫醒若寒吧。”   她说完便与薛青一同往客厅走去,待得到了厅内,只见薛青衣与江云相谈甚欢。   江云看到她,便道:“冉冉,你表哥来看你了。”   薛青衣急忙迎将上来,“妹妹,几日不见,你还好吗?”   薛明依微微一笑,“挺好的。”   这笑容煞是清雅绝伦,薛青衣却背脊发凉,寒毛直竖。   薛明依不常笑。   但她每次杀完人之后,都会笑。   薛青衣冷汗涔涔而下,干笑道:“哈哈,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我一直提心吊胆……放心不下你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哦,原来你还有良心。”   倘若不是人多嘴杂,恐怕薛青衣早就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恳求她的原谅。   江云道:“你们兄妹好好叙旧吧,薛白,你帮我做个推拿。”   薛白正欲看戏,冷不丁被江老爷使唤,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他走了。   大厅内只剩下他们三人。   薛明依道:“你来做什么。”   薛青衣道:“我就是来看看你。”   “教中还好么。”   薛青衣微微颔首,“都挺好的,大家很想你。问你什么时候回去。”   乓啷——   薛明依扭头去看,一尊玉佛掉落在地,碎成一片。   江若寒呆呆地立在门口,惊惶万分。   薛明依连忙上前,问道:“你怎么了?手伤着了吗。”   江若寒只愣愣地问她,“你要走了?”   薛青衣皱眉,“这位是?”   薛青道:“姑爷。”   薛青衣了然,道:“他是个傻子?”   此言一出,一根泛着冷芒的银针擦面袭来。   薛青衣心头砰砰大跳,提足往后退去数丈,愕然道:“妹妹,你这是做甚么?”   薛明依冷冷地道:“他不是傻子。再说错一句,你便去地下侍奉爹吧!”   薛青衣咽了咽口水,悄悄问薛青,“少主怎么了?”   薛青沉默半晌,道:“坠入爱河。”   “咳咳咳咳………”   闻言,薛青衣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。   无心无情无欲的薛明依坠入爱河?   哈哈!   简直可以成为全江湖最好笑的冷笑话!   江若寒冷下眼,顺势将薛明依揽入怀里,“放肆!你做什么一直用贼眼打量我娘子。”   薛青衣:…。   不,我在打量你啊,妹夫!   他握拳在嘴边咳嗽几声,掩饰笑意,道:“看你们情比金坚,师兄…哦不,表哥我十分欣慰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这是薛青衣,我师兄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见过大舅子。”   薛青衣;…。   他很想问,妹妹,你是不是把我们的老底都抖出去了?   看着薛明依一脸无所畏惧,薛青衣也坐实了猜测,心里大呼,义父啊!你泉下有知可以笑啦!混世魔王终于嫁出去了!   江若寒很想问他,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?是普通的探亲,疑惑是带薛明依走?然他只微笑道:“久闻师兄海量,晚上定要好好喝一杯。”   这一笑与薛明依如出一辙,令人毛骨悚然。   烟花醉是江家自己酿造的酒。   江若寒替薛青衣满上,“师兄,你可得多喝一些。”   薛青衣端起酒碗,一饮而尽。这酒极烈,入喉如刀割,入胃如火烧。他拇指一翘,大赞一声,“好酒!”   两人喝了一坛又一坛。   薛青衣大着着舌头,含糊道:“妹夫,你酒量好…不错…我跟你说…娶到我妹妹是你的福气。只可惜你们夫妻缘薄,你们不是一路人,终究是要散的。听哥哥一言,趁早放手吧。”   他熏熏然地说着,似醉非醉,似醒非醒。   江若寒晃了晃脑袋,清醒几分,嘿嘿笑道,“她走什么路…。我跟着走什么路…。怎么会走不到一起?”   薛青衣也嘿嘿笑了几声,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,“你有种!够胆!你不知道,当年义父要把她许配给我,把我吓得一年没敢回山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多谢你不娶之恩,让我遇到她。”   “噗通”   薛青衣头一低,倒在桌上,不省人事。   江若寒半眯着眼推了推他,“师兄,大舅子,起来继续喝啊…”   一旁的薛白啧啧两声,扛起薛青衣往后院走。   江若寒也站了起来,跌跌撞撞地往竹苑走。   薛明依正在练剑,见他回来,身形不稳,要倒不倒,箭步上前扶着他。   “你喝醉了么。”   江若寒抱着她嘿嘿傻笑,“这么漂亮的姐姐,一定是天上的月亮变得。”   薛明依失笑,“那你是星星变得。” 第18章 18   江若寒突然眼眶一红,抱住薛明依,轻声道:“娘子,我喜欢你。你能不能不走。”   薛明依听得云里雾里,“走去哪?”   江若寒道:“我好怕你回天一教。”   薛明依恍然大悟,微微颔首,“是要回去的。”   江若寒心下一凉,酒也醒了大半,苦笑一声。   薛明依奇怪看他,“你不想去看看吗?我出生的地方。”   江若寒脸上一喜,“你带我一起去吗?”   薛明依道:“我出来已久,是该回去看看,放你一人留在这豺狼猛兽出没之地,我也不放心。”   江若寒抱住薛明依,蹭了蹭她的脸颊,“娘子,我好喜欢你。”   薛明依拍了拍他的后背,静静安抚他。   待得第二日,江若寒便向江云提出带薛明依回苏州省亲。言明薛明依嫁入江家已有几月,甚是思念母亲,是以江云也并未觉得不妥,还为他们准备了归宁礼物。   天一教坐落在深山老林中,沿途布满机关陷阱,凶险万分。   薛青衣笑道:“小时候,义父先是带我们走一遍进山的路,接着又把我们全部丢在山外头,让我们凭着记忆进谷。”   薛白插嘴道:“少爷焉儿坏,让少主带头走。”   薛青衣白他一眼,“我当时提议,你们可都同意了啊。”   薛青道:“少主过目不忘,只走一遍路就将机关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。”   江若寒想象那副场景,冷若冰霜的年幼薛明依走在前头,屁股后整整齐齐地跟着一群捣蛋鬼,个个战战兢兢,提心吊胆。   他这样想着,忽然笑了出来,温柔缱绻。   马车停了下来。   江若寒扶着薛明依下了马车。   他们踏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,绿径疏疏,沿途翠竹亭亭,剑叶苍苍,空气清幽芬芳,深深吸一口气,令人心旷神怡。   顺着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,来到一片花田。牡丹、百合、芍药、山茶、月季、海棠……明明不是一种季节的花朵却悉数绽放,花团锦簇,姹紫嫣红,眼花缭乱,美不胜收。   花田中央围着一座白玉砌成的池子,里头假山林立,中拥着一座喷泉,几人经过时,还被溅了一身的水。远处碧绿梯田丛立,以缤纷花树间隔,一目望去,井然有序,赏心悦目。   经过花田后便进入了一处幽绝山谷,繁花似锦。沿途粉色樱花、桃树相间,缤纷而下。   遥遥望去,青瓦白墙相间,炊烟袅袅,偶尔白兔两三,悠闲蹦跶。   江若寒吃了一惊,他以为天一教会是庄严肃穆的,却不知处在这么一片世外桃源里。他笑道:“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果真不错。只有这仙境似的地方,才能孕育出谪仙般的娘子。”   薛白异常认真对薛青衣道:“少爷,我觉得你”马屁精“这称号可以易主了。”   薛明依若有似无地晃了一眼薛白,后者立刻噤若寒蝉。  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。   “少主主…回来啦!”   听着哆哆嗦嗦的声音,不知该有多么害怕。   江若寒皱眉道:“娘子又不吃人,他们怎的这么怕。”   薛青衣意味深长道:“她不是不吃人,是吃人不吐骨头啊。”   江若寒哼了一声,“娘子是世上最温柔的人!”   薛青衣啧了一声,“薛白。他脑子是不是没好?你给他瞧过没?”   一直在前头带路的薛明依驻足,清声道:“薛青衣。”   “有!”   薛青衣下意识昂首挺胸,立正站好。   薛明依微微翘起嘴角,“去刀山扎半个时辰的马步。”   闻言,薛青衣立刻苦了一张脸,“师妹,你要我老命啊?”   江若寒问:“何为刀山?”   薛白道:“刀子做成的山呗!我们从小练功的地方,踩在刀尖上,生不如死哟。”   江若寒却心下一酸,握住了薛明依的手。   薛明依看着薛青衣,“你还不去?”   “是,是!”   欲哭无泪的薛青衣足下轻轻一点,飘然飞走了。   薛明依继续带着他们往前走,来到一幢偌大的竹苑。   还未走近,便听得人声。   “喝啊!输的人去刀山上滚三圈!”   “喝就喝,我会怕你?再来!”   “喝!喝!喝!喝!”   “豁拉”   酒坛摔在地上的声音。   “再来,再来!”   四人进了竹苑,薛明依一露面,原本喧哗的竹苑登时安静。   鸦雀无声。   过了好半晌,一红衣男子轻轻道:“少主?”   江若寒看去,这男子生得极是美艳,乍一眼雌雄莫辩。   薛明依道:“今日的武功练了么。”   薛青抬头看了一眼天色,道:“现在不是休息之时。”   天一教每日作息规律,何时练武,何时休息,何时念书,一丝不苟,按部就班。   红衣男子干笑两声,“哈哈,这个…正要去练呢,小妹,你说对不?”   这唤小妹的是个圆脸少女,可爱俏丽,只是眼角带煞。   她高声道:“少主,老四和老五已经拼了一天一夜的酒啦!”   红衣男子:…我觉得我们之间出了一个叛徒   薛明依道:“薛冷、薛宁,刀山上扎一个时辰马步。”   薛宁便是红衣男子,皱着脸道:“是,是!”   名唤薛冷的是个稚气少年,笑吟吟道:“少主,你不介绍一下么?”   薛明依心下了然,道:“他是江若寒。”   薛冷道:“哦,江若寒是谁呀?”   薛白道:“新姑爷。”   “嘶——”   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。   薛冷与薛宁敬佩地看着江若寒:哥!我敬你是一条汉子!   薛明依微微侧头看他们,轻轻一笑,“还不去?”   “是!”   两人背脊一凉,腹中提气,拔足狂奔而出。   薛明依淡淡扫了众人一眼,众人立刻如鸟兽散。   她道:“师兄便是如此打理教中之事的?”   薛白冷汗涔涔而下,“这不……少爷新婚燕尔么,难免乐不思蜀,哈哈哈。” 第19章 第 19 章   无需薛明依再多言,薛白已经自认命地向刀山走。   薛小妹拍手一笑,“我去做饭!”   是夜。   薛明依坐在房顶上,眺望静谧的云霞山。江若寒从薛白那讨来一架梯子,搭在墙壁上,顺着梯子爬到了屋顶。   他在薛明依身侧坐下,问:“娘子,你在想什么?”   薛明依道:“没想什么。”   她撒谎了。   江若寒正欲相询,听到隔壁竹苑飘来的声音。   “师妹太过分了,冉冉,你快过来让我好好抱抱。”   “是我们对不起妹妹。”   “啊,你轻点。”   江若寒纯真道:“娘子,他们在做什么?”   “做游戏吧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那我们也做这个游戏好不好。”   薛明依看了他一眼,“你若真的忍不住,可以去寒潭里泡一泡。”   云霞山的寒潭是千年寒潭,冰冷刺骨。   江若寒道:“我说笑的。”   “起风了,歇息吧。”   她这样说着,拎着江若寒的领子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。   翌日。   薛明依一大早便钻进药房,也不知捣鼓什么。薛白老远瞥了一眼,奇怪嘀咕,“少主弄些散阳气的药做什么。”   天一教的人不像传言那般凶神恶煞,倒是平易近人得很,插科打诨不在话下。薛冷与薛宁是一对兄弟,却长得一点也不想象。   薛宁笑道:“小时候,老教主以为薛冷是女孩子,让他和少主睡一个屋!”   江若寒闻言气得五窍生烟,“然后呢。”   薛冷白他一眼,“老教主欲将心法传授给我,这入门功课便是在绳子上睡觉。整整一夜我都在爬上绳子和掉在地上之间徘徊。”   忘忧心法极其特殊,唯有女子可练。   薛宁笑道:“第二日少主便去告诉老教主,薛冷不是练武的料,太蠢了,朽木不可雕。”   薛白道:“老教主当时吹胡子瞪眼,喝道,不可能!他眼光向来毒辣,怎会捡个破铜烂铁当璞玉。随后便要我来替薛冷诊脉,我一号脉,这不对啊,这明明是男子的脉象啊。”   薛宁道:“薛冷当时就奇了怪了,说,我本来就是男人啊。”   薛白道:“少爷便跨步向前,欲脱下薛冷裤子,老教主一巴掌拍上他脑袋,指着少主说,这还有女娃在呢,你犯什么混。”   众人哄然大笑。   薛青衣与薛明依正在比武。   薛青衣挥舞着二尺钢刀,薛明依执着袖里软剑。   刀剑相交之声密如骤雨,叮叮当当不绝于耳。   火星四溅,然那点微末尚未落地,薛明依已经剑指薛青衣咽喉。   薛青衣将钢刀插、入地面三寸,笑道:“我输了。”   薛白摇了摇头,“少爷就从来没赢过。”   江若寒突如其来地心悸,问:“忘忧心法当真如此厉害吗?”   薛白道:“以前江湖称它为邪法。天下武功,无快不破,但是忘忧心法不是以快取胜。它是以绝取胜。”   “绝情绝欲,冷漠残酷。”   江若寒问,“修炼这种心法,当真不会对人有所影响吗?”   薛白道:“只要不动心,不动情,便可永驻青春,长命百岁。”   “若是动心动情了呢?”   薛白道:“如毒入心脉,你杀人时有多快多狠,被反噬之时就有多痛多疼。”   江若寒忽然之间,不敢再想下去。   薛白继续道:“是以少爷才会对你好言相劝,你以为人人都愿做棒打鸳鸯的坏人么?他是为了少主好,也是为了你好。江公子,倘若你真对少主有一丝情谊,便放手吧。到此为止,对你们都好。”   薛明依收了袖里剑,随手取了一碗茶递给薛青衣,后者接过,道一声,“有劳师妹啦”,头一仰,咕咚咕咚地灌了进去。   是夜。   苏冉冉有些不可置信道:“青衣…。你不行了?”   薛青衣看着毫无动静的下半身,欲哭无泪。   屋顶上吹风的薛明依心情大好。   出来混,迟早是要还的。   江若寒望着她姣好的侧脸,眼里意味不明。   薛明依问:“你怎么了?”   江若寒很想问她,她的父亲为何要她学最狠最绝的武功?究竟是爱她,还是恨她?   他每每想起将来会与薛明依分开,便觉得心如刀绞。   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,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,此刻,却踌躇不决。   薛明依道:“别怕,小兔子。”   她伸手捏了捏江若寒白皙的脸颊。   如此又过了几日,薛明依等人便打算回杭州。   薛青衣有苦说不出,拉着薛白不让他走。   薛白:???   “少爷你做什么,我不是断袖啊,你快撒开,给我家薛青看见了不好。”   薛青衣对他不举的事难以启齿,打算等薛明依走后再让薛白为他好好诊治,却不料薛明依欲带走薛白。   薛青衣斟酌片刻,道:“你们都走了,我一人顾不了这么大的天一教。”   薛明依沉思半晌,道:“薛青,你留在这吧,薛白同我回江家。”   薛白“啊”了一声,“不行的少主,薛青从来没离开过我,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,会饿死的。”   回应他的是薛青一记老拳。   一路风雨无阻,披星戴月,在一月后回到了杭州。   一进江府,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。   江若寒皱眉,拉着总管到一边,问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总管道:“自你们走后,老爷的病情加重了,时不时咳血,已躺在床上半月有余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送去京城比赛的布呢?”   总管道:“大少爷亲自押送,已经上路了。”   薛明依与薛白对视一眼,心照不宣。   薛白背着药箱从江云房中走出,来到竹苑,对薛明依点了点头,“有人把他的药换了。”   雪上加霜的事,从外头传来消息,江祈出了纰漏,送去参选的贡缎被人劫走了。   江祈仍在往杭州赶的路上。   江若寒在病榻前,握着江云的手,温声道:“爹,你放心,我已经吩咐下去,让名下的布庄加紧时间再赶制一批丝绸,薛白也派了他的朋友四处打听,是谁劫走了我们的布。”   江云说一句话便气喘吁吁,“你…你做的…好…哎……我千叮咛…咳咳…万嘱咐。要他小心…小心……”   江若寒道:“爹,你别说话了,好好休息。”   薛明依派出天一教的探子前去追查这批丝绸的下落。从天边飞来一只雪白的信鸽,薛白提足一跃,捉下信鸽,取了它脚上的信笺。   上书三字,“蟠龙山”   薛白道:“少主,是蟠龙山的山贼劫走了货物。” 第20章 第 20 章   “我知道了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。   薛白迟疑半晌,仍旧问道:“少主,我们已经退出江湖,不问世事了。”   薛明依微微侧头看他,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。”   看她这模样,铁了心要去蟠龙山,因此薛白斟酌片刻,问:“需要我飞鸽传书回教中召集人手吗?”   薛明依摇了摇头。   她向来独来独往,从不带帮手。   “我去去就回,你照顾小兔。”   是夜。   薛明依点了江若寒的睡穴,披衣而起,快步而出。   一袭芙蓉白衫的少女踩过枝丫、峭壁、池塘,身姿矫健轻盈,如月下仙子,倘若她脸上的神情不是那么冷漠决绝。   她使出轻功赶往蟠龙山,风餐露宿,终是在七日后到达他们老巢。   少女每走十步,身后便倒下一人。   剑尖滴滴答答地滴落着血。   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!   山贼双膝一曲,跪倒在地,连连磕头,“姑奶奶,你饶了我吧。”   薛明依淡淡地问:“江家的货呢?”   山贼道:“被雪衣教劫走了!姑奶奶,早知是你们的货,给我们熊心豹子胆我们也不敢动手啊!”   他泪如雨下地磕头求饶。   看他脸上神情不似作谎,因此薛明依收了剑,缓缓转身。   还未走出几丈远,铺天盖地的暗器从身后袭来。   薛明依回手轻挥,“噗嗤——”   暗器悉数倒飞回去,山贼“哎呦,哎呦”的声音不绝于耳。   她腹中提气,足下轻点,继续往雪衣教行去。   近年来,雪衣教在江湖中风头大盛,人人闻雪丧胆。   雪衣教的独门武功是寒霜剑法,因创口形似一朵霜花而命名,专攻人死穴,狠辣无比。   “今儿是什么风把薛大少主吹到这来了?”   苗衣银佩的俏丽女子娇声笑道。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白月,把江家的丝绸还来,我不动你们。”   白月冷冷一笑,“薛明依,你真以为你的忘忧心法独步天下了么?”   薛明依道:“我不知是否独步天下,但是对付你们够用了。”   话音一落,点剑而起,剑影飒飒。   她们被笼罩在这漫天飞舞的剑光中,无所遁逃。   薛明依握着一柄袖里剑,长剑穿云,孤身破千军。   白月咯咯直笑,从腰间摸出一管碧绿竹笛,对着薛明依的后颈轻轻一吹。   肉眼几不可闻的虫子无声无息地没入薛明依白皙的脖子。   她只觉得被蚊子叮了一下,随之而来阵阵钝痛,体内真气奔腾不息,仿佛欲破体而出。   白月笑吟吟道:“薛明依,这是特地为你们忘忧心法准备的蛊虫。武功越高,发作之时越痛苦。”   她轻轻地吹奏起竹笛。   薛明依的腹中犹如千刀万剐,疼痛难忍,喉间腥甜,“哇”得一声,她呕出一口血来。   眼前一黑,便失去了意识。   “娘子,娘子,娘子。”  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焦声唤道。   薛明依蹙着眉头清醒,她睁开双眼,江若寒松了一口气,“娘子,你觉得怎么样?”   薛明依试着运气,腹中便如万蚁啃噬。   她淡然道:“我中招了。”   “吱呀”   门开了。   苗衣银佩的少女负手踱了进来。   她笑道:“薛明依,虽然你的小情人功夫不好,但是挺有胆量,居然敢一个人来雪衣教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,与他人无关。你放了他。”   白月道:“冤有头,债有主。这是我们行走江湖的规矩,他若只是江家三少爷,我放了他倒也无妨。可他现在还是你情人,要我放了他,那么是万万不可能的。”   薛明依道:“他不是我情人。”   “哦?”   白月语调微微上扬,对着江若寒抛了一个媚眼,“小哥哥这么俊,不如留在雪衣教吧?”   江若寒冷冷地道:“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。”   白月脸上霎时间乌云密布,然怒色一现即隐,她笑道:“牙尖嘴利得,你不救你娘子了么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怎样你会放了娘子?”   薛明依平静道:“她不会放过我的。”   白月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摇了摇,“恰逢我今日心情好,不想杀人。要我放了你嘛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   薛明依不置一语。   江若寒道:“你要如何?”   白月笑道:“我们苗人最喜欢痴情的汉子,若是你能做到三件事,我便答应放了她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别说三件,就是千百件,上刀山下火海,我也愿意。”   白月拍手咯咯笑道:“你说对了,第一件事就是上刀山!”   薛明依脸色一变,厉声喝道,“白月,你有什么事冲我来,别动他!”   白月冷哼,“薛明依,你以为你还是那翻手云覆手雨的天一教少主?你现在根本不能动用丝毫内力,与废人有何不同?”   江若寒面色不改,道:“好。”   白月点了薛明依哑穴,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:“好好看看,你的小情人有多爱你哦。”   寒芒森森的刀山。   江若寒淡着眉眼,负手慢慢走了上去。   鲜血缓缓流淌,一滩滩成小水洼。   薛明依第一次知晓原来血让人如此心痛。   她冲破了穴道,血来不及咽下去,从嘴角溢下,她森然道:“白月,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。”   “只要我活着,我一定会倾覆你雪衣教!”   白月的手指卷着秀发,满不在意道:“随你。中原我早就待腻味了,臭不可闻。”   鲜血淋漓的江若寒走过了刀山,问:“第二件事呢。”   失血过多,造成他脸色苍白,然眉宇间依旧冷冽淡然。   薛明依道:“江若寒,你回你的江家做你的三少爷不好么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,从刀山上走下来的痛,都比不过你现在说的这句话。”   薛明依冷冷道:“我不是你娘子。”   江若寒看着她,轻轻地笑了。   俊美无双,风华绝代。   “你永远是我娘子。死了得同我葬一个坟头里。”   白月道:“这第二件事嘛,我家小五肚子饿了,它只吃人肉,你懂我的意思?”   小五是白月豢养的巨蟒。   “当啷”   泛着寒光的匕首被丢掷在江若寒脚边。   白月俏皮一笑,“别想着轻举妄动哦,我的武功也就比薛明依差了一点。”   江若寒卷起袖子,露出白皙的手臂,弯腰拾起匕首,手腕一转,匕首刺入手臂中。   一片片带血的肉被割了下来。   薛明依心头蓦然涌上一阵酸楚,鼻子一酸,险些落下泪来。   她哽咽道:“你别割了。”   江若寒微笑,“娘子,别哭,一点也不痛。”   薛明依闭了闭眼,将心头的酸楚压下去,平静道:“白月,你杀了我吧。”   白月道:“我还没玩够呢。”   薛明依轻轻一笑,“那我自己动手吧。”   见她欲自断经脉,白月眼疾手快地点了她的穴道。   “啧啧啧,真是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。”   白月从袖中摸出几根金针,插、入薛明依身上几处运气的穴道。   “我还没过瘾,你可别死了。” 第21章 第 21 章   失血过多的江若寒脸色苍白,将受伤的手负在身后,淡然问:“第三件事是什么?”   白月歪了歪脑袋,天真笑道:“这第三件事嘛…我要你娶我。”   沉默半晌。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,我们一起死好不好?”   薛明依轻轻点了点头,“嗯,你过来,我先杀了你,等会我就去陪你。”   白月冷冷一笑,“怎么,你宁可死也不愿娶我吗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除了娘子之外,我不会再娶任何人。”   震天的号角声骤起。   白月脸色一变,奔将而出,属下匆匆禀报,“教主,天一教的人攻上来了!”   “领头的是谁?”   “薛青衣!”   江若寒走到角落,弯腰抱起了薛明依。   “娘子,我们回家吧。”   “嗯。”   白月挡在他们面前。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你让开,今日我不动你。”   白月冷笑道:“我这般作弄你的心上人,依你睚眦必报的性格,怎会放过我?”   薛明依道:“你把江家的货还来,我答应你,不动雪衣教。”   白月知薛明依向来言出必行,迟疑片刻,“你为何放过我?”   薛明依道:“你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心意。”   “若寒,走吧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江若寒抱着她往外走。   黑面阎罗般的薛青衣看到脸色煞白的薛明依连忙迎了上来,急声问道:“师妹,你怎么了?”   开玩笑!若是薛明依有个三长两短,他和冉冉的下半身幸福怎么办?   江若寒忽然道:“不好,那人还没给解药。”   薛明依摇了摇头,“不需要解药了。”   江若寒见薛白探头探脑,喝道:“薛白,你快来看看!”   “来了,来了。”   薛白从人群中走出,快步而来,执起薛明依的手把脉。他眉头深锁,江若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,“怎么样了?”   薛白道:“有些走火入魔,我回去开几服药调理些时日便无大碍了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中蛊了!”   薛白道:“什么蛊?”   薛明依道:“蛊虫已死。”   她闭上眼睛,显然元气大伤,靠在江若寒怀里,慢慢睡了过去。   雪衣教交出了丝绸,江祈护送丝绸上京。   约莫两个月后,从京城传来消息,丝绸比不上西冷,今年的贡缎仍是由西冷布庄所制。   江云气得又吐了一口血。   江祈回到江府,大呼冤枉,“爹,这真的不怪我!那批货物是次品!”   江若寒冷冷地道:“货物寻回之时,有目共睹,皆是上等丝绸,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次品?”   江音道:“大哥,输了便输了呗!明年我们再比过。”   众人皆以为这是江祈的推卸之词。   江祈百口莫辩。   江若寒温声道:“爹,不打紧。过些时日我便上京寻李尚卿,明年仍有机会。”   江云知自己时日无多,浑浊的眼逐一扫了众人一遍,道:“过几日禀明宗亲,择家主之位。”   江音疑惑道:“爹,你要把位子传给谁啊?”   江云咳嗽两声,“还能有谁!我的结发妻子只有一人!当然是她的儿子。”   杜氏心下一跳,问:“老爷…”   江云拍着江若寒的手,“总管,吩咐下去,给寒儿做件新衣裳,哪有新家主穿旧衣的理?”   江祈脸色煞白。   江若寒温声道:“爹,你老当益壮,说什么择位的话呢。”   江云摇了摇头,“苍天有眼,让吾儿最后清醒过来。”   薛明依淡淡地立在一旁,不语。   是夜。   众人一同用膳过后,便回了各自住处歇息。   空旷的走廊上,慢慢行着一人。   吱呀——   门开了。   江云咳嗽地不能入睡,疑惑道:“是总管吗?”   那人将门阖上。   皎洁的月光洒将下来,照亮了那人的脸。   英俊,阴险。   江祈笑道:“爹,是我。”   江云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江祈道:“做儿子的来看爹,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。”  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纸,“爹,你在这上面画个押。”   那是江家名下财产的让渡书。   江云冷笑道:“我还没死呢!江家轮不到你说话。”   江祈笑道:“反正你马上便要死了。”   “不仅是你,老三,老四,都得死。”   江云重重地咳嗽,显然是气氛难当,厉声喝道:“畜生!你在说什么鬼话!”   江祈却悠悠地等着时辰。   江云忽然平静下来,问:“若寒的娘亲与若冷是不是你和你娘杀的。”   江祈笑道:“是又如何?爹,我早就在饭菜里下了毒。你和你的好儿子,都活不过今晚,我让你们一家团聚,你可别太感谢我。”   “如果是的话。”   冷质的嗓音响起。   江祈笑意僵在脸上。   “你现在就下去给他们陪葬吧。”   江云突然伸手揭下了面具,露出一张艳丽冷漠的脸——薛青   哧——   火折子燃起,点亮了油灯。   从暗处走出来若干人。   怒不可遏的江云,淡然的薛明依,看好戏的薛白,以及看不出表情的江若寒。   江祈哈哈大笑,“那又如何?你们吃了黄泉断,马上便要死了。”   薛白朝天翻了一个白眼,“你当我圣手毒医的名头是吹出来的?”   他丢给江祈一面铜镜。   后者接过了,不知他意欲何为。   “照照镜子吧,还黄泉断,我呸!”   薛白嘲讽道。   江祈半信半疑地照镜子。   “啊——”   当啷——   铜镜被他失手掉落在地。   黑色的血从江祈的眼、耳、口、鼻中汨汨流了出来。   薛白道:“我早就给他们服下解药了。你和你那毒妇娘吃的饭菜才有毒。黄泉断,子时三刻魂断。”   “当当当——”   大街上遥遥传来打更的声音。   时间到了。   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。   “江若寒,江若寒,你——”   话还未尽,气已绝。   江祈缓缓向后倒去,瞪大双目,死不瞑目。   十日后,黄道吉日,诸事咸宜。   薛明依立在一旁静静地看江若寒接过江家家印,轻轻一笑。   宛若天山上的雪莲,冰清玉洁。   半月后,江云病入膏肓,众人跪在病榻前,低泣。   他气喘吁吁道:“你们以后辅佐若寒,齐心协力,同舟共济,知晓吗。”   “是,是!”   他招呼薛明依过去。   “我年轻时做过许多荒唐事,亏待了结发妻子,害得妻儿惨死。寒儿从小伶仃孤苦,我把他交给你了,以后你多多照顾他,知晓吗。”   薛明依淡淡地应了。   死亡对于她,不过是稀松寻常的事。   她并不觉得悲伤,也不觉得难过。   “你们都下去吧,我与寒儿说会话。”   众人都退下了,从外掩上房门。   江云道:“寒儿,我很后悔。当初我怀疑过是杜氏做的手脚,可是被猪油蒙蔽了心。你能不能原谅我?”   过了半晌,江若寒道:“我不会原谅你。”   “后悔有什么用,我娘能回来吗?”   江云老泪纵横,哽咽道:“对不起,爹对不起你们。”   江若寒却突然笑了。   “对了,反正你也快死了。我告诉你一些事吧。是我安排龙门山贼截货的,至于丝绸为什么比不过西冷。大哥没撒谎,是我把次品掺杂在其中。”   江云一口气堵在胸间,指着他道:“你……你…”   江若寒从袖中摸出几张纸,笑吟吟道:“还有一件事。我已经把江家名下的布庄全部转让给西冷了,你看这些让渡书。”   白纸黑字,清清楚楚。"   “哇——”   一大滩血呕在了床上。   江云瞪大双目,缓缓倒下。   死不瞑目。   江若寒轻轻一笑。   随即换上一副哀戚神色,打开房门踱了出去,哽咽道:“爹…去了。”   “老爷——”   悲泣声断断续续。   薛明依淡淡地看着,仿佛与己无关。   她知这人的野心,也知这人的城府。   那又何妨?   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。   爱你如生命。   是夜。   江若寒抱着薛明依,蹭着她的颈窝,撒娇道:“娘子,娘子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,我有事告诉你。”   “甚么。”   “其实…我是西冷布庄的少庄主。”   “西冷布庄的主人是我外祖父。”   “恩。”   她淡淡地应了。   “你嫁进来的第一夜,屋顶上的暗卫,都是我的人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我骗了你,你怪不怪我?”   薛明依道:“你并未与我说那些探子不是你的人,也并未说那些事不是你所做,不算骗我,只算隐瞒。”   江若寒见她神色淡漠,小心翼翼道:“你真的不怪我吗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娘子,你不生气吗?”   薛明依披衣而起,“不生气,今日我要练剑,你自己睡吧。”   她说着穿上鞋袜,提着剑去了院中。   江若寒连忙一同跟了去,边跑边喊:“娘子,我错了,娘子,回来睡觉吧。” 第22章 第 22 章   江若寒鬼鬼祟祟地在书房门口打转。   江音奇怪道:“三哥,你作甚么呢?”   “嘘——”   他食指放在唇上,一双桃花眼不自主地往内瞟。   吱呀——   书房的门开了,薛青衣走了出来,“妹夫,你的脚步声太吵啦!”   江若寒:喝喝,有武功了不起是伐。   自几月前雪衣教与天一教一战后,雪衣教便回了苗疆。天一教退出江湖已久,若不是因江家之事,也不会与她们再起干戈。薛青衣暗忖义父生前所托,便又与薛明依商量洗白一事。   江若寒抬步往书房内走,便见薛明依淡淡地喝着茶。   “娘子,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薛明依道:“师兄正在考虑天一教善后之事。”   薛白道:“刀剑舔血的生活过够了,兄弟姐妹们都想金盆洗手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那有何难?让他们都来江家吧,江家旗下的布庄遍布整个江南,西冷又掌握了北方的丝绸命脉,他们想去哪?”   薛明依沉默半晌,道:“我想让他们开医馆、酒楼、茶肆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那我出资!”   薛白插嘴道:“姑爷你给我们找地就行了,钱我们有的是!”   江若寒:…。好气哦。   天一教的酒楼与医馆开起来了。   酒楼的老板是薛冷两兄弟,医馆自然由薛白坐镇。   除此之外,还修了一间学堂,供穷人家的小孩读书。   夫子由薛小妹、苏冉冉、薛明依、薛白轮流担任。   如此春去秋来,到了选秀之时。   江若寒与薛明依也启程去了京城,洽谈贡缎之事。   李尚卿听闻薛明依也同行,早早包下整个明月楼,翘首以待。   明月楼是京城第一楼,来此之人非富即贵。   明月楼有个明月公子,眼若皎皎明月,颜似灼灼桃花。   江湖第一美,也是薛青衣的结义兄弟,更是——   薛明依的狂热爱慕者。   薛白以袖遮嘴,干咳两声,掩去嘴角的笑意。   江若寒脸色铁青,看着那传闻中神圣不可侵犯,冷若寒霜的明月公子像只癞皮狗缠着薛明依。   “师妹,师妹,我们楼里新来一个厨子,做得东西顶顶好吃,等会你去尝尝呗。”   “好。”   “师妹,师妹,从北方来了一个杂耍班子,等会你去看看呗。”   “好。”   “师妹,师妹!”   “你烦不烦啊!”   江若寒忍无可忍地咆哮出声。   明月公子白他一眼,“我又没同你说。”   薛白将头枕在薛青肩膀上,笑得乐不可支。   李尚卿咳嗽两声,缓解尴尬,道:“没想到你居然是西冷的少庄主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世事无常。”   两人谈着贡缎之事,薛明依与明月公子也往外走。   江若寒心不在焉地应付李尚卿,一双桃花眼又瞟了出去。   李尚卿道:“你不该将她也卷入其中。”   江若寒微蹙眉头,“这是我们家事,王爷是不是管得太宽了?”   李尚卿道:“她身份特殊,你如何能护住她?”   江若寒起身,寻着薛明依的方向去,淡然道:“拼死去护,护不住就死在她前面。”   他下楼之时,与一服饰华贵的明艳少女擦肩。少女驻足,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,“好俊俏的公子。”   明月公子带着薛明依看戏。   江若寒咬牙切齿地一屁股将薛白挤到一旁,瞪视两人的背影。   薛白从袖子里摸出一袋瓜子递给薛青,笑道:“这戏可比台上的精彩多了。”   明月公子温声道:“师妹,京城比杭州热闹,美食也比杭州多,你要不要考虑留在这?”   薛明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戏曲,并未听见他的声音。   喧嚣渐止,明月公子又问了一遍。   还不待薛明依回答,从背后传来森然的声音,似是从齿缝间挤出,“不要!”   薛明依转过身子,“谈好了么?”   江若寒委屈地望着她。   薛明依见他眼眶泛红,握住了他的手,“怎么了?没谈成?”   江若寒道:“娘子,你居然丢下我了,和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搞在一起!”   明月公子闻言拔高了音量,叫道:“我还没说你长得像娘娘腔,你居然还敢说我!”   江若寒委屈道:“娘子,他骂我娘娘腔!”   薛明依沉默半晌,“他脑子不好使,你别和他计较。”   薛白插嘴道:“薛明月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,痴傻了一年。”   明月公子委屈道:“师妹,我已经全好了!”   戏终,看客陆陆续续散场。   薛明依站了起来,明月公子道:“师妹,我们好久没见面了,我有许多话想对你一诉衷肠!”   薛明依微微颔首,对江若寒道:“你先回去吧。”   江若寒又红了眼眶。   薛明依捏了捏他的脸颊,“我给你带拨浪鼓?”   薛白把江若寒架走了。   薛明依与薛明月在街上闲荡。   过了半晌,她问:“你要同我说甚么。”   薛明月道:“为什么会是他?”   薛明依道:“这个问题,我也问过我自己。只能说,遇到了,便是他了。”   薛明月轻轻问:“那我呢。”   薛明依淡淡道:“你永远是我师兄。”   “你的忘忧心法,不得动情!”   “我知。”   “即使最后会死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不会后悔吗?”   “我从来不做后悔之事。”   薛明月道:“你知义父为何要你学忘忧心法吗?世上最狠最毒的无非一个情字。忘情忘忧,他希望你长命百岁,无忧无虑。”   薛明依静静道:“我是凡人。”   薛明月望着身侧的少女,依如初见,美好得像天上仙子,不染人间烟火。   她的眼眸清澈,眉宇淡然坚定。   薛明依道:“起风了,回去吧。”   江若寒以为事情便这样过去,却等到一个惊天霹雳。   那日与他擦肩而过的少女不是别人,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,南尘公主。   有个词叫恃宠而骄。   李尚卿委婉道:“我妹妹看上你了。”   江若寒不耐烦道:“王爷,我已经有家室了!”   李尚卿道:“南尘不在意,只要你把薛姑娘休了……”   江若寒冷冷一笑,“别白费口舌了,我不会休她,也不会另娶她人!”   “啪啪啪”   从屏风后走出一雍容华贵的少女,鼓掌笑道:“本公主最喜欢痴情的男人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公主,你是千金之躯,什么样的人得不到?江某只是区区一个商人!”   南尘笑吟吟道:“本公主偏生喜欢你这小小的商人。”   她收敛笑意,道:“江公子,你结发妻子可不是一般的良民。她为非作歹,朝廷早有剿灭天一教之意!”   江若寒道:“她已经从良了!天一教也改邪归正,再不做杀人越货的勾搭了!”   南尘笑道:“我可不管这些。”   沉默半晌,江若寒平静道:“公主,你不用剿灭她的教,你抄我的家吧,放她一马。”   南尘咯咯直笑,“对你而言,她就这么重要?”   江若寒道:“万贯家财都比不上她一根头发。”   李尚卿叹了口气,“我不如你。小妹,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,你放过他们吧。”   南尘笑嘻嘻道:“九哥,这可是你第一次有求于人。”   “薛明依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不能忘恩负义。”   南尘道:“行吧,那我们来打个赌。”   她拍了拍手,下人呈上一杯酒。   “倘若你喝了这杯酒,还能爱她,我便不再纠缠于你。”   江若寒问:“这是鸩酒吗?”   南尘笑道:“怎么,怕了?”   江若寒拿过酒杯,一饮而尽。   当啷——   酒杯落地,他也缓缓倒在了桌上。   南尘看着他,突然出声道:“他这样子,我更喜欢了……”   她并未告诉他。   这杯酒,名唤忘情。   喝下去,前尘往事,恩怨爱恨一笔勾销。   与此同时,明月公子也将“忘情”递给薛明依,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喝下去。   半月后。   江若寒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事。   他知晓他来京城是洽谈贡缎之事,却不料在明月楼邂逅了乔装打扮的南尘公主。   公主娇俏明艳,对他百般讨好。   一切都很完美。   除了他空荡荡的心。   李尚卿道:“你马上就要和公主完婚了,怎么还一天到晚在街上闲逛?”   江若寒却不答他话。   两人一同进了明月楼。   明月楼今日新进了一批舞姬,妖娆艳丽,美艳不可方物。   李尚卿看着翩翩起舞的美女们,笑道:“你觉得这明月楼哪个姑娘最美?”   此时,从楼梯上款款下来一人。   她穿着一袭芙蓉白衫,腰板笔挺,眉眼清澈。   洁若冰,冷若雪。   她身旁陪着明月公子。   江若寒却愣在了那处,心头砰砰大跳,如一个痴呆的孩童。   薛明依似是注意到这道视线,寻着而来,便见到呆住的江若寒,情不自禁地“噗嗤”一笑。   薛明月道:“师妹,什么事这么好笑?”   薛明依道:“你瞧,那里有个人长得好像兔子。”   薛明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笑道:“听说他是新任驸马爷。”   薛明依微微颔首,“走吧。”   两人往外走去,江若寒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后头。   他也不知,明明不认识这人,为何,为何见到她身旁陪着别人,气得想将那人碎尸万段。   薛明依与明月公子相谈甚欢,最后在街边驻足。   薛明依望着一个小摊,言笑晏晏。   明月公子道:“你喜欢吗?我买。”   薛明依拿起一个拨浪鼓,轻轻摇动,听“咚咚”声,笑得温柔。   江若寒的心头蓦然涌上一阵酸楚,眼眶一红,险些掉下泪来。   他急冲上去,一把拉起薛明依的手,哽咽道:“娘子,你为什么不要我?”   薛明依愣住了,道:“我不是你娘子。”   她根本不认识他。   江若寒道:“你就是!”   他的眼泪扑扑而下,眼角泛红。   薛明依空出一只手替他擦眼泪,“哭甚么。”   她反手牵着他,“走吧。我买糖给你吃。”   江若寒道:“你同我回家。”   薛明依沉默半晌,道:“好。”   望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,李尚卿道:“即使消去他们的记忆,命中注定的人,依然会相爱。”   明月公子道:“公主,这一局,我们都输了。”   南尘甩甩头,表示放下了。   她忽然道:“薛明月,要不我们凑合过算了?”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【书本网】整理。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